“我知道,”奚昕然强忍着眼中的泪珠子点头,却不敢抬眼,生怕一个不留神便哭出声来,“我都想好了,明日一早我就入宫去见姑姑和三表哥,还要再去大理寺一趟。”
尽管大理寺是她最不想去的地方,可是为了弄清楚前因后果,她也得硬着头皮去一趟,再者说,祝珣虽是大理寺卿,可大理寺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不找他,旁人也找得到的。
皇后最疼的便是奚昕然,除她之外,奚家的另外两个孩子都排不上号,所以周姨娘知皇后那边理当也只能由着她去。
知此,自也知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先前与祝珣闹的不欢而散,如今让她再去,无疑是为难她,思由至此,周姨娘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若是为难,大理寺便别去了,让霁林去问也是一样的。”
“我心中有数,姨娘放心。”奚昕然点头道。
昔日热闹盛融的奚府眼现陷入一片森冷之中,在府内行走无人敢胡乱说话,个个谨小慎微。连奚昕然的房内也只燃了一盏烛火,可她仍觉着刺的双目生疼。
素日聒噪得意的姐弟俩一个坐在窗前,一个窝在榻上,头一次沉默着谁也不愿多讲一个字。
“姐,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爹和咱们的下场会怎么样?”奚霁林沉隐的声线自榻上传来,视线紧张地投在奚昕然的背上,他讲说的每一个字在这般寂瑟的夜里听起来都尤其扰人心魄。
先前周姨娘也问过她相同的话,但是彼时她不敢讲,可现在在奚霁林面前她便没什么藏掖的必要了。双肘杵在窗台上,十指微抱在一起遮在唇前,先是沉叹一口气,而后视线呆滞朝向窗外缓张开口,每个字都掷地有声,“抄家,杀头,或是流放”
别说奚夫人经受不住,就连奚霁林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险些惊的自榻上摔下。
脸色刹时变得毫无血色,瞳孔也跟着放大,几乎是爬到榻沿重复问道:“姐,你不是逗我呢吧?”
“我现在哪还有心思逗你,”奚昕然红着眼扭身换了个方向坐,直面奚霁林又道,“且不说长河决堤的事,只说青楼人命一案若是真的,爹也吃不了兜着走。”
“长河决堤,冲良田伤百姓,无论哪朝哪代都是重罪,更别提现在还涉嫌贪污修堤钱款一事,数罪并罚,你觉得爹还活得了吗,咱们奚府还活得了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奚霁林自小便是个不问外事只图快活的逍遥少爷,打死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遇上这种事儿。
拳头一下一下砸在榻沿之上,除此无处发散。
“不过我总觉着爹他不至于此,”虽然愁闷,可冷静下来,奚昕然仍保持着些许理智,“爹最忌讳就是去青楼,这么多年,你可曾见过他何时入过?”
“再者说,爹性子温软胆小,在朝中做官一直谨慎小心,修河堤这种事他怎么敢出差错呢?”
不禁大胆猜想,这两件事或都有猫腻。
听她这般讲说,奚霁林似也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挺直身子,眼珠子飞转两下,细细盘算起从前来,“对对,你说的对,自小我进堵坊玩的时候,爹抓着我也不过是骂上几句,可有一回我和几个狐朋狗友去了青楼喝花酒,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去那喝了几杯酒,爹拿着棒槌从东院追到我西院,逮到我后给我打了个半死。他这般忌讳那种地方,又怎会去呢?”
再说贪污一事,更加不可能,修长河堤坝已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时奚远怀在长河县整整待了小半年,后来归京还同奚昕然讲说长河连年水患,那边的百姓活的苦,每每提起的怜悯之情又怎会是假装出来的?
因此两件,无论如何说,奚昕然也是不相信的。
二人一番谈话,似给彼此送了颗定心丸,夜色深重,可注定无眠。她既盼着赶快到天亮,又怕到天亮。
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祈求上苍,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说不好,明日一早爹就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呢。
最后这姐弟俩是背贴着背坐在榻上眯着的,即使只眯了那小一会儿也做了五六个纷杂的梦。
天将明时,鸡啼的第一声两个人便齐齐争了眼,而后连滚带爬的自榻上起来,胡乱洗了把脸与周姨娘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去。
马车缓缓行至荣华门下时天光已经大亮,几乎连月的雨天于今日一早开始放晴。
许久不见的日头破天荒的自东面升起,似在昭告天下这场雨季已然终结。
皇城周围安静,不见几许行人,奚昕然才自马车上下来远远便瞧着一道人影快步朝他们这边走来,似等了他们许久,因此才能马车一停稳时便能稳准朝这头奔来。
“陈公公。”奚昕然低唤一声,忙朝前迎去。
陈公公行至跟前,与这二人急急道:“大小姐,皇后娘娘早料到你们会来,一早便命奴婢来此等候。”
陈公公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公公,自小也算是看着奚昕然长大,有些事不必背他。
“陈公公,我现在可否能见姑姑?”
“见不得,见不得。”陈公公忙摆手道,目珠环顾四周,见眼下没什么人,不由又将声线压低了些,“因为奚大人的事,皇上昨夜连夜召见了几位大臣,皇上对这件事很是气愤,因为当初奚大人修长堤的差事是三皇子举荐的,眼下皇上对三皇子也颇为不满,还迁怒了皇后娘娘。”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