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忠实的
D.H?劳伦斯
1912年12月14日
于艾戈别墅,加尔达湖
亲爱的埃尔斯:
你不会料到我会呆在这儿,像离水的鱼儿一样苟廷残喘,而弗里达正风风火火地赶去穆肯吧?我真孤独啊。
关于那篇文章——弗里达在讲述事情方面简直是个糊涂人——《英语评论》,每一先令一期的月刊想高人一筹,请我写一篇关于德国现代诗歌的文章,大约三千字。他们希望我写出些新内容——谈谈那些在最近十年出版的,以及像德默尔、利思克瑞恩、斯坦凡?乔治、里卡达?胡赫、爱尔萨?拉斯卡?许尔这样的诗人。你不是对现代德国诗歌有成熟见解吗?那好,就把你所想的写出来。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说德默尔装腔作势、庸俗无聊,但不要说得太经典了。如果你喜欢的话,《英语评论》将会洗耳恭听对那些印刷精美、形式巧致的诗歌的赞美。
他们会很欣赏那些对诗的倾向性和影响力的评论。务请引用足够多的短诗文来作为例证。写一写“妇女诗歌在当代德国”或“当代德国的妇女诗歌”大概是个好主意。
徒步去意大利(7)
这会使《英语评论》的读者感到津津有味。据信迪弗劳已经搞到了一些关于这个题目的文章。如果我对此有足够知识的话,我倒乐意亲自写一下。(在英国期间,我已经审阅了两本德国现代诗歌集)。
一定要写妇女——写她们的目标与理想——再写一点她们的个人生活。不知你是否知道,女人更愿意从事绘画而不愿照料孩子,因为任何一个母性都可以胜任后者,而只有那些杰出的妇女才能表达一个人的意愿。对此,难道没有人对你谈起过?女人的头发是红色的吗?把这些写进去。
“德国现代妇女诗歌”听起来挺有趣的。用德文写——我能很轻松地阅读你写的德文信,因为你没有使用歌特式的象形文字。
这里的天气好极了。我们找到了第一批开放的玫瑰花。这儿遍地都是丛生的樱草花,可爱的蓝色的小植物以及丁香色的藏红花。你要是来这儿一定会喜欢这一切的,而我们对你的来访也将十分愉快。
K夫人写来了一封信,还转交了一封律师写给E的信。信中说:“我们应该劝W教授,在离婚过程中,把W夫人提送到法庭。她有关孩子的任何请求都必须提交到法庭。”那当然需要请一位律师。
弗里达说,再让孩子离开她六个月实在是太久了。他们会变得生疏起来。这也许是事实。天知道怎样才能解开这些乱麻。无论如何,离婚已经有所进展。在英国,第一次听证后法官就宣读离婚判决书——也就是说,离婚得到了许可,除非出现什么意外。否则的话,六个月后,离婚便成了事实。到那时,弗里达又自由了。在离婚成为确定事实之前,E不能与弗里达有任何接触。一切安排都应通过律师进行,可孩子只有在复活节才放假,在那以前,可以定下来吗?我们得等着瞧。这就需要你跑腿了。把那本精彩的书寄来,切切。六十法郎已收到。
弗里达准备寄一张我计划装个框子后送给在阿斯肯的韦伯教授的画,她说那是为你准备的。
多谢你的帮忙。
D.H?劳伦斯
1913年2月10日
于艾戈别墅
1913—1914年(1)
那年春天,我离开别墅,去德国的巴登巴登,见了我父亲最后一面。当时他病得很重,精神也垮了。“我再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了,”他老是这么唠叨。
劳伦斯和一位朋友一起去了瑞士的圣贝尔纳德救济院观光。我们约定两周后在伦敦碰头,去看看我的孩子,安排离婚的事宜。我们在伦敦住在加尼特家。一天早上,我在孩子去上学的路上碰到了我的孩子。他们兴奋地围着我欢跳,嘴里还直嚷嚷:“妈妈,你可回来了,你何时回家啊?”
“我不能回家。可你们必须到我这儿来。我们还必须等待。”
可我不能把他们带在身边,多让人难受啊!我自发的生活有一大半倾注在他们身上。可如今这一切都被割断了。当我第二天早上看到他们时,他们谁也没对我讲话,只是用那一张张白白的小脸看着我,仿佛见了鬼似的。显然,是有人教他们这么做的。这实在让人不堪忍受,而劳伦斯,则因为爱莫能助而忿忿然。
那时,我们见到了凯瑟琳娜?曼斯菲尔德和米德尔顿?默里。我想,他们是当时我们仅有的两个朋友,他们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兴奋和欢欣。我们和凯瑟琳娜在她在伦敦的公寓里一起喝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凯瑟琳娜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坐垫、蒲团以及一只养有金鱼、贝类和水生植物的养鱼缸。
记得她是那么绰约多姿,仪态万方,棕色的头发,细嫩的皮肤,褐色的眼睛。后来,我们把她的眼睛称作gu-su眼。她是个很讲义气的朋友,竭尽全力在帮我同我的孩子建立联系。她去看他们,和他们谈话,并带去我的信。我爱她,把她视为自己的一个妹妹。
当我看到凯瑟琳娜和默里出人意外地坐在汽车顶上,互相做鬼脸、吐着舌头时,简直要迷上他们了。
在马加特,我们还碰到了辛西娅和赫伯特?阿斯奎斯。我觉得辛西娅简直可以同维娜斯媲美。我们还在辛西娅的家里见到了埃迪?马什、渥尔特?雷利爵士和辛西娅的家人。辛西娅的那幢房子非同一般,全都是用船上的木料修建的。辛西娅始终是个忠实的朋友,在战争时期也不例外,而战争时期往往难觅知己。
但劳伦斯却呆不住,想离开英国,部分原因是因为离婚的事还没有完全处理好。不久,我们便回到了德国的巴伐利亚。在那儿,劳伦斯完成了他的短篇《普鲁士军官》。小说中两个绝然相反的人物——军官与他的侍从之间奇怪的抗争,在我看来对劳伦斯具有特别的意义。小说写于一次大战爆发之前,仿佛他已感觉到战争迫在眉睫。在小说中,那个权力在握的上司神志清醒、郁郁寡欢,总在那里嫉妒另一个人的朴素而心满意足的秉性。我感到劳伦斯自己就一身兼有这两种特性。
这两个人物似乎代表了他分裂的灵魂,一方面是充满意识的人,另一方面却只有下意识。
人生的一大任务,就是要把我们身上不同的特性慢慢地融成一个完整的自我。《普鲁士军官》是一个奇特的故事,它让我害怕,让我看到了劳伦斯灵魂的黑暗角落,人类灵魂的黑暗角落。但劳伦斯在问题和生活中可怕的事情面前表现出的勇气始终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每当他的意识试图深入到更深的层次里去时,他常常病得干不下去。这更深的层次其实就是灵与肉的相互作用,而我在这时往往会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并试图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那么地需要我,以至于我必须始终陪伴着他,完完全全地为他服务。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