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麾下的修士我都认得。
他抬起头,面色复杂,语气却十分艰涩:“可是小城主,战神大人已经不在了,月见城根本没有和魔尊焚天的一战之力,若是不弃城,难不成大家陪着月见城一起送死吗?”
年朝夕看着他,又移开视线,缓缓将议事厅里的众人都扫视了一圈。
这些人中,有对那修士的话深以为然的、有神情莫测的、有无比冷静的、也有愤怒慨然的。
她看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沈退的脸上。
她想,或许真的是安定太久了,以至于能让一个谋士活成十足的野心家。
她开口,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若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话,当年明知不敌却仍旧战死在正魔战场上的修士算什么?若是每个修士都像诸位一般明哲保身,当年的修真界怕也撑不到我父亲领兵这天下便成了魔族的天下,届时尔等就都是在魔族的统治下苟且偷生之人。”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内容却是十足的嘲讽。
“苟且偷生不难,退一步也不难,但既然退了一步,弃了一座城,那日后就会再退一步、再弃一座城,直到退无可退,直到避无可避,诸位怕是才能发现,比起如今的所谓形势所迫退后一步,想把那退去的一步夺回来才是千难万难。”
“届时,”她缓缓道:“尔等便是整个修真界的罪人,今日月见城有多少亡魂,尔等身上便有多少业障!”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众人一时间沉寂了下来,可这沉寂又和方才目睹年朝夕杀人时不一样。
眼前这个苍白的少女,算不上多顶天立地,甚至仿佛被风吹一下就能倒下一般。
可是这一刻,她和当年战神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年朝夕在一片寂静中抬起头,平静道:“今日我与月见城共存亡,只要我还活着,魔尊休想踏进月见城一步,我不管我死之后你们会怎么做,但在我死之前,谁若是敢让我听见弃城之话,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你们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但我年朝夕说到做到!”
她微微后退两步,看着面上一片空白的沈退,道:“你可以把我的话理解为威胁,从现在开始,你再敢说一句弃城,我拿你的血祭燕骑军的战旗。”
沈退面上一片空白,似乎是哑口无言。
此时此刻,年朝夕很想问沈退一句,阴谋诡计里搅弄了这么多年的他,到底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沈退。
但此刻再问什么也是无用了。
她看过沈退,又看向牧允之,看向宗恕。
最后她淡淡地移开视线,声音平静道:“如今,谁愿意听我号令?”
话音落下,片刻的沉默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杜衡书院三千弟子,愿听小城主差遣。”
最先开口的居然是向来号称不受任何人差遣的杜衡书院。
那老山长缓缓走到年朝夕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一般,众人对视了一眼,有人蠢蠢欲动,有人面带犹豫。
年朝夕对这个反应倒是很寻常,她知道,这里毕竟是月见城,如果牧允之不开口说话,哪怕她那番话再怎么牵动人心,肯听她命令的都有限。
杜衡书院肯出头,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
而她如今这番作为,为的其实是逼牧允之表态。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如今的月见城演武刚过,这里除了牧允之的势力之外,更多的是自天南海北而来的修士。
于是下一刻,一个高亢的声音自议事厅外传来,打破了彼此的试探。
——“晋河宗十八名弟子,愿听小城主差遣!”
年朝夕穆然转身!
众人身后,议事厅外,众多修士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起来,不知道听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年朝夕那番话。
而他们,大多都是年朝夕演武场上曾见过的面孔。
年朝夕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些修士已经接二连三的单膝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