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灵鬼屁颠颠地回到室内,在裂开的铺板拼缝处抠挖出一根长短、粗细均比较适中的木刺,细心地在水泥墙壁上将一头磨尖,又将另一头含在嘴里,用尖利的犬牙慢慢咬出一道沟来,以便系牢棉线。有了针,找线就简单多了,随便找件旧衬衣撕开一角就行。
疤脸笃悠悠地看着乖巧玲珑的朱二宝绣花一样缝补自己的外套,心情很好地打趣其翘着兰花指的模样“比娘们还风骚”。
室内的铺板上,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聊美味佳肴、聊女人、聊家乡,疤脸在外面听了几耳朵,见话题四平八稳,也就懒得去管。
蒋亭虎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阵家乡的川妹子如何“嫩得像豆腐”,又强烈建议大家火锅一定要“放哈罂粟壳”,然后“汤料烧得烫烫儿的”、“羊肉切得薄薄儿的”、放进锅“滋一哈就捞起”……一时间“滋”得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疤脸抽完一支烟,把小江北和黄鼠狼叫了出去,领衔担当敲背和捶大腿的重任,不多时便舒服得打起了瞌睡。这几天里,孟松胤再三关照小江北和黄鼠狼这一对难兄难弟,必须随时关注疤脸的一举一动,比如说,看他洗脸洗手的时候,千万记得立即将毛巾递上;看他百无聊赖靠近铁丝的时候,一定要及时打岔分散其注意力,总之一句话,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碰到铁丝。
现在,疤脸就坐在铁丝下方不远的地方吞云吐雾,孟松胤看在眼里只觉得心惊肉跳,根本没心思参与闲聊,唯恐那厮无聊时随手去拉铁丝。号子里的人有个习惯,一进放风场通常都喜欢伸展四肢以活动腰背,这时横在面前的铁丝特别容易成为活动的辅助物——以双手抓住铁丝作下蹲动作或作踢腿动作——原本粗壮的铁丝能吃几个人的份量,而现在则一碰就断,连风大一点都令人担心。好在朱二宝还算帮忙,在天井里一见疤脸舒展身体,往往及时蹿上前去捏肩膀、捶腰背,把这头猛兽哄得服服帖帖。。
号房里,韦九乘这难得的松懈时机凑近闲聊的人堆,暗示郭松、蒋亭虎、张桂花三位半死不活的死党跟他走。
韦九径直走到便坑边蹲了下来。这个位置,外面的疤脸正好看不到,其他几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靠在门边、坐在铺板的末端,围成一个不动声色的小圈子。
孟松胤明白了,他们四个人肯定有事要商量。
“我说哥几个,想不想把狗日的一次干倒?”韦九压低声音问,重点先激一激张桂花:“老四,你就忍得下这口气。”
“没那么便宜,早晚有狗娘养的好瞧。”张桂花的火气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但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小样,看我不整死他!”
“此仇不报非君子!””郭松咬牙切齿地哼哼道。
“今天没时间绕弯子,我就直说了吧,”韦九直截了当地问道,“就一句话,我想今天就摆平狗日的,大家捧不捧场?”
“干到什么程度呢?”蒋亭虎也在韦九的对面蹲了下来。
“敞亮人!”韦九一拍蒋亭虎的肩膀,同时观察着外面的动向。“要干就干个痛快,来个一熨斗烫平。”
“算我一份!老子豁出去了。”郭松突然来了胆气。“不赶紧整一下不行,万一铁丝上的猫腻被狗日的发现,篓子就捅大了。”
“格老子的,”蒋亭虎也激动起来,“老子绝不拉稀摆带,要整就整个安逸。”
“大哥你看咋办就咋办,全听你的。”张桂花激动得满面通红。
“动手不是问题,没人会站在他那边,”不远处的老鲁听在耳里,慢慢走去也蹲了下来,“关键是干到什么尺寸,怎么对付背后的日本人,得先考虑清楚。
“我的想法是等夜深人静以后,黑灯瞎火的闹起来,”韦九无意隐瞒,再次压低一些嗓音,“到时候场面一片混乱,谁也搞不清事情是谁干的。”
孟松胤竖起耳朵倾听,暗想这倒是个好主意,责任均摊,这样日本人就老虎吃刺猬,没法下嘴了。
“我们人多,一人一拳就够他受的了。”张桂花道。
“不用费那劲,”韦九神秘地一笑,从腰里摸出一截一头磨得尖锐无比的牙刷柄,“有这个,今天摘了他的灯笼①,让狗娘养的受用一辈子。”
①黑话,眼珠。
牙刷柄虽然是竹制的,而且只有半截,但质地坚硬,磨尖后只要使用得法,甚至有可能刺穿一个人的胸膛。事实上,这两天里韦九一直偷偷地在水泥地上打磨这截牙刷柄。
大家都笑了起来,认为这不过是韦九说的一句狠话而已。
“我具体干啥?”张桂花问,两眼闪闪发亮。
“你负责他的两条腿就行了,”韦九做了个示意动作,“用膝盖压住他的肚皮,让狗娘养的透不过气来。”
“那我呢?”蒋亭虎问。
“你负责他的右胳膊,摁牢了,千万不能松动,这家伙拳头厉害,”韦九摸摸自己的歪鼻子,又吩咐郭松,“你负责摁住他的左胳膊,其余事我来干。老鲁,动手的时候人不能太多,否则挤在一起反而乱套,不过还得请你照看着点,万一有人制不住他,关键时刻搭把手行不?”
“嗯,这样分工挺合理。”老鲁点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这样事情可能会越来越糟。”
“管不了那么多了!”韦九站起身来,一句话打消了盟友最后的顾虑。“大家放心,要是闹出了什么后果,老子一个人扛!”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六点左右准时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