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亥时,后衙终于有了人声。
丽芸衣衫整齐,听到了声音,便快步朝外面走。
婵娟快步走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姑娘,王爷回来了,他们竟是来了后宅,直接进了主院。”
丽芸眯了眯眼,脚步未停:“主院外可有人把守?”
婵娟叹了口气:“有,今日的人竟是比往日还要多一些,我们若想进去,只怕不容易!”
丽芸道:“你问过了吗?真的不让进吗?”
婵娟道:“不让的,我说了,姑娘有东西给王爷送去,可那些人却是理也不理,我又问了徐年在不在,那些人却说徐大人在忙。”
丽芸朝外走,便路过了主院,只见院落门口竟是站了十多个人,却是黑衣黑甲,竟是静王的亲卫。丽芸跟随静王多年,自然知道这些人是套不进去近乎的,也只听命静王一个人。她脚步微微一顿,从主院前走了过去。
丽芸轻声问婵娟:“你可有找到陈统领?”
婵娟忙点了点头:“姑娘快跟着我过去,这会陈统领正在外院安排侍卫巡逻!”
凉州已是很贫瘠了,丰古坝可谓凉州下最贫瘠的县城了。
段棠真没想到后衙竟是这般的别有今洞天。小桥流水自不必提,可这三步五步的桂花便很少见了,等到了后衙主院,那摆设与家私便有种错入江南的感觉。等到了浴房,才知道何为气派,浴房本身连接着卧室,可却是单独的一大间屋子,竟是引入的温泉,池子是大理石砌成占了半个屋子,进门的地方有屏风隔开,一侧放着长榻。
虽然段棠早就听闻丰古坝有温泉,可却从来见过,这次才知道原来后衙就建在温泉上,且后衙的后院占地面积极大,只怕这些都是原本有的,一点都不像才修建的。可这般的会享受,也不知浪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这温泉的一间房,似乎被人临时隔开成了两间,池子中央的木板,似乎崭新的。如今段棠在这边,这秦肃在对木板的对面。段棠泡了一会,完全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不禁蹦起来宠爱那边看,可惜这个放木板的人似乎知道段棠的身高,她便是蹦起来也看不到对面。
段棠只有继续坐在池子里:“王爷……”
段棠等了一会,没有回应,她不禁朝木板那里靠了靠:“不在吗?要是不在,我就过去啦!”
“在。”秦肃立即回道。
段棠唇角翘了起来:“让我看看你?”
秦肃闭着眼,靠坐在池边,毫不犹豫:“不可。”
段棠道:“那你身上的疤痕都还有吗?骨头恢复的怎样?若是阴天下雨,身上的旧伤,可会隐隐作痛,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恢复吗?”
秦肃坐在原处沉默了片刻,骤然睁开了眼,站起身来,走出了池子,随意的擦了擦身上,套上了亵衣便走了出去,他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段棠直至他离开,也没有出声。她知道这是秦肃又想起了失约之事,这事本就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也解释不清楚,段棠也不会拿段靖南父子性命来赌秦肃对自己有多在乎,这样的赌注太大了。段棠这次回来唯一的心愿,便是让段靖南父子好好的活着,快快活活的过一生,不沾染这些事。
遇见秦肃不过是这一世的意外,蝴蝶翅膀煽动的效果,可是他到底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若当真要在这个人身上用手段也是使不出来的,心里就过意不去。可是,段棠到底觉得不亏欠秦肃,从相遇到后来,几次遇险,那般纠缠也不光是救命之恩的事了。
这一整天两个人看似和平,段棠虽有隐忧,可看见他的第一时间,也是真的高兴,他腿脚好好的,人也很健康,这比什么都要好,这六年来,段棠唯一担忧的就是秦肃的腿脚恢复的不好,朝廷里也不会有皇家的私事,这里离京城那么远,根本也收不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段棠一家走时,目的地任何人都么说,这些年都不敢递信回石江城,又哪里能打听到秦肃的消息。可当看他腿脚好好的,便由衷的欣慰,他身份贵重,该是不会受什么委曲,身上的伤又好了,虽是气色不好,但是养一养也能养过来。
段棠知道秦肃心里肯定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他心里的怨怼还是理解的。可真正算起来两个人也只能是友达以上……这些年,段棠回忆过了许多,不管秦肃平日里对别人是如何的脾气,可他却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水晶般澄澈的心,整个人都是毫无保留的。这样一颗金子般的真心,不管历尽多少,都是第一次见,自己又何尝没有动心?
直至此时,段棠再次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依旧忍不住的心软愧疚,可又充满了忌惮。当然,这份忌惮只怕也是双方的,秦肃面对多年不见的自己,想来别的情谊也没有忌惮与怀疑来得多。
段棠越显越是心烦意乱,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大家天各一方活得好好的,当初既是选择了失约,那必然也是说明自己对这个人已经完全的放弃了,那么但凡识时务的人都不会再找过来,但凡有点骨头的人便是走在大街上无意中碰见都会装作不认识啊!
可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抓了自己的家人啊!看徐年和陈镇江的表现也不像知道了刺客是谁啊!他这样做,其实不光是难为别人,也是难为自己。他难道就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吗?若说报复,他似乎也没有,可是若是不报复,他显然也是耿耿于怀。
段棠擦干净全身,穿好了一衣裙便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