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轻轻一笑,“方大人只要谨慎行事,忠心为国,封侯拜相也是不远的事情。这鸟尽弓藏……嘿,本朝并无诛心之罪,不然本宫还真要治你一治。大人也实在太低估了殿下的胸怀。”
方肇宁沉默一会儿,忽然起身对着徐思妍深深一揖,“多谢公主提点。若无公主这番话,臣不识趣的上了折子,恐怕徒惹殿下着恼。”
徐思妍虚扶一下,等他重新坐好才道,“方大人常年不在朝中,很多事情也难免看不清楚……这朝中的事情,大人虽暂时说不上话,却也还是多关心着些的好。”
方肇宁老脸一红,“臣近来听闻殿下欲纳公主为妃,私自猜度殿下是要重新重用世族,才想多了些。”
徐思妍闻言一愣,半晌自嘲道,“你想岔了。殿下是要借此夺我的权。我才是那把要被藏起的弓。”
折翼(上)
“妍……不要飞得太远……我会忍不住折了你的翅膀……”
想起许久之前一个狂乱的夜,他信誓旦旦的宣言,她不禁出了会儿神……他终究是觉得她飞得太远了吗?远到他已经无法再容忍?难道他不知道,她飞得再远,也不过是一只纸鸢?
“臣觉得,此时让公主入宫,并非明智之举。”方肇宁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点点头。
现在还远不是鸟尽弓藏的时机,休养生息许久的世族势力正蓄势待发,徐思妍退居后宫,无疑会使凌筠大伤元气。
更何况,凌筠娶她做太子妃,很多人就会像方肇宁一般,以为储君有意从新重用世族,那么,很多中间势力可能会站错队,寒族与世族多年来微妙的平衡也会被打破,继而无可挽回的向世族方向倾斜。
她清素的面上一片平静,纯黑的美眸中没了平日的媚光流转,只见深沉莫测,“殿下毕竟还年轻,况且他是人,而不是神,人总有冲动不理智的时候。这时候,我们做臣子的,便要尽力帮他,不是吗?”
想不明白徐思妍为何突然对他吐露心声,方肇宁眉头紧皱,“这件事,臣怕是说不上话。”
她意味深长的一笑,“听说御史台的夏呈思夏大人是方大人的同乡兼同年进士?”
方肇宁仍然迷惑不解。即使是御史,也管不到太子依礼立妃吧?
夏呈思是朝中清流一派的领袖人物,写得一手好文章,然而并不十分通晓实务,因此一直以来,都是言官,负责监察官员行止,确保朝政清廉。
此人极为刚直不阿,向来以不畏权贵出名,自身又极是克己,从不授人以把柄,所以一干大臣,全都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徐思妍本身不是很欣赏此类人,所以鲜少和清流一派亲近。因为在她看来,清廉故是重要,但整个国家要运作起来,并不是清廉两个字便可以的……而有很多事情,想要做得好,太过于耿直,是做不成的。
不过,她从来不否认,夏呈思这种人,也有他存在的作用,因为他无所畏惧,所以他只会站在理的一边,所谓权贵,所谓势力,他皆会视如粪土,只要他认为自己是对的,便会不顾一切的仗义直言。也因此……即使皇帝,面对这种人,也不敢为所欲为,要避忌三分。
而她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个。
她微微翘起嘴角,“言官不需要确切证据,便可以风闻谏议,且不会获罪。本宫一直认为,这是太祖皇帝最英明的决定之一。”
果然如徐思妍所料,凌筠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所以她一入京,便直接被召回了东宫述职,无太子手谕不得离宫,变相的被软禁在了宫中。
皇帝近些年来醉心天道,凌筠冠礼之后,愈发无心朝政,在她回来的几天前,便对外称病罢朝,实则闭关修行了。现在偌大的帝国所有的政务,皆是在东宫的议事厅完成的,至此,凌筠已提早成为了这个国家实质上的主人。
也因此,她的事情,没人管,也没人敢管。
这种情形,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北方的桃花才刚刚开始盛放,她一派悠闲的徜徉在凝碧宫后园的桃林中,摘了几朵桃花,准备回去给入画她们戴,回头打算将花置入宫女手中的托盘,却发现随从都已经隔了几丈远,身后站着的,只有一个秀雅无伦的男人。
暗叹一口气,一丝落寞划过心间。失去灵力后,六识退化到与常人无异,他离她这么近,她竟然都没有知觉……
在东宫理事,他也只是一身浅青色锦缎常服,头戴一顶水晶发冠,除了腰间坠了个玉佩,全身再无装饰,素淡清爽到了极点,却仍遮不住透骨而出的尊贵。
上下看了个够,才抿唇抬头望向他,俊美的脸沉静如水,那抹黯淡红尘的的微笑已消失不见,曜黑中泛着些幽蓝的眸深沉若海,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不言不语的又垂下了头,嘴角却不自觉的向上翘了翘……他很不开心,甚至也许可以称得上愤怒……她是否可以认为四两拨千斤的一招开始生效了?
两人各怀心思,似比起了耐性一般,谁也不想先开口。半晌,徐思妍受不了这弥漫的低气压,沉不住气的明知故问,“殿下似乎很不开心?谁这么大胆子,敢给殿下气受?”
折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