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有些心绪不宁地在接待室里候着。自那位侍从将他们带到这里后,夏洛琳就被他单独引走了。等候期间,这位训练有素的侍者给他上了份精致的茶点后就退下了。他递给钢琴家一只摇铃,如果有需求,摇晃铃响后他会再次出现。
虽然沉默的钢琴家并没有见到侍从口中的“殿下”,除却这个足够令人惊奇的称谓,在上流社会沙龙里混迹已久的李斯特,仅从侍从的一举一动也能知晓对方来历必定不凡。
只是他有些不解,夏洛琳为什么看到了那枚戒指就笃定地跟别人走了,一点防备都没有。陷入思考的李斯特脑中突然划过一枚戒指的模样——夏洛琳一直将它保管得很好,出席沙龙的时候她一定会戴上它。
等等,那枚戒指的设计和今夜见到的红蔷薇戒指似乎如出同源,区别只在于花朵的颜色和风格——夏洛琳的那个似乎要简洁得多。
两枚如此相似的戒指,细致到近乎苛刻的侍从,还有那句“殿下”……李斯特不由地心慌了。他第一次明明确确地认识到,一直没有过多谈及亲族的夏洛琳,极可能拥有一个不凡的出身。
钢琴家再也无法安静地品尝上好的茶水了。他眼前浮现着当初父亲带着他拿着推荐信去巴黎音乐学院求学,却被坚定地拒之门外的情形;想起那个已经模糊了音容的爱念诗的女孩子的父亲,用他的偏见粉碎了他的心。
茶水早已冰凉,一如被从头到脚入赘冰窖的李斯特,他觉得今天的上帝,一定给他开了个此生最大的玩笑……
门锁转动的咔嚓声响吸引了李斯特的注意力。他木楞地看着门扉轻轻地推开,他的爱人抓着把手对着他微笑。
他连忙起身,却在慌乱中不甚打翻了茶盏。他左手的袖子遭了殃,茶汤泼洒在他漂亮花边袖口上,将纯白染成浅淡的赭红,顺着他的手指流淌下来。
他呆滞在那,完全想不起下一秒自己该做些什么。
“弗朗茨!”
夏洛琳疾跑过来,掏出手绢为李斯特细细擦拭。指尖传来的液体温度没有丝毫热度,她不由地松了口气,念叨着“还好还好”。
钢琴家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不太能分辨事情的发展。但依旧在他身边的小提琴家给了他勇气,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夏洛琳……你,是不是……出身高贵?”李斯特尽量平稳无恙的试探着问出这个问题。
“出身高贵?嗯,如果按照父亲那边算的话,是吧。”夏洛琳顿了顿,“毕竟‘德沃克林’的‘大家长’,曾经也是王室的继承人之一呢。”
他的心突然就静止了,猛地将手从她手中抽走。有些痛苦地呢喃着:“你要回去了吗?”
看着他逐渐有些阴郁的眸子,夏洛琳似乎懂了他在忧心什么。
“弗朗茨,‘德沃克林’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殿下放弃了原本的姓氏和继承权,所以有了热烈自我的红蔷薇。”她温柔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倒影,“我的父亲因为音乐而爱情放弃了家族的继承权,所以他得到了艺术家的白蔷薇。”
他因她的话,眼中瞬间有了希望的光彩,直到他的手再一次被她珍视着放到脸颊边轻蹭,他才真的确信。
“我的爱人在这里,我的蔷薇在他那里。”她盈盈地笑着,“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德沃克林不是我真正的姓呀——我是夏,李斯特的夏小姐。”
“不是小姐,”他重重地将她抱在怀里,“是夫人!”
她低低地笑着调侃:“我记得某人说了只谈恋爱不结婚?”
如果想要让爱人缄默,最好的方式就是用吻夺走她的声音,让她再也想不起下一句要说出什么令人困扰的话。
长久而缠绵的唇齿交流之后,便可以强势地带她回家。
夏洛琳被李斯特牵着走在巴黎深夜的街上。她想起那位后世只在家族回廊的画像里见过的传奇先祖,和她放弃掉的这个时空中他能给与一切的优待,一点都不觉得后悔和遗憾。
先祖说补偿她一个愿望,她摇了摇头。在对方再三要求之下,她请求照拂一下他的钢琴家以及坚守族规永不参与战争就好。
她才不是痴人,才不是傻。
因为李斯特,值得世上最好的对待。
……
关于塔尔贝格和李斯特的世纪对决终于落下了帷幕,所有人都在这场盛大的音乐聚会中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只不过原本要大书特书两位音乐家剑拔弩张、锋芒毕露的报刊评论,却在两月音乐家和解的声明中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