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原本沉寂无声的朝堂立马响起一声声:“臣附议。”
高声荡荡有回响,落在宁扶疏耳畔,扎耳得很。她遭宁常雁下毒,此生无法有孕,是少有人知的秘密,没必要跟这群大臣解释。
正要开口将话题搪塞过去,金銮大殿上,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敲落空气,俨然不虞。
“你们是觉得,本王没伺候好陛下?”
顾钦辞侧目扫过一个个站出列的官员。
森冷声音令众人后颈一缩,顿时沉默。
顾钦辞眼瞳漆黑,径自在朝堂上走动,停在最初谏言的那位大臣面前,沉声逼问:“你来说。”
被他逮到的人是太常寺卿,专司宗庙祭祀与宫廷礼乐,辅佐三代君王的老臣了。当初朝歌长公主与驸马成婚,就是他奉命操办的。
他当时便觉得,长公主与驸马相看两厌。后来新皇登基,册立皇夫,又自然而然以为这是陛下给顾家的恩典和面子。上了点年纪的老头儿思想刻板,早没了儿女情长的念头,只晓得正妻应当贤良淑德,宽宏大度那套说辞。
皇室中人更应该为万民做表率。
这晌面对顾钦辞难看的脸色,又瞥见他右手搭在佩剑上,指尖漫不经心地上头一点一点。
文官不免害怕那些刀剑利刃,不禁咽了咽口水,但仍是壮着胆道:“王爷伺候好陛下是一码事,皇家子嗣昌盛又是另一码事,不可混为一谈呐。”
“王爷身为皇夫,当以天下为重。”
“好啊。”顾钦辞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态度转变之快叫人讶异,“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大人家中的孙儿今年正值弱冠,还没娶妻吧?既是以天下为重,不如先把他的名字加到采选公子的名单上?”
太常寺卿闻言,义正词严的气势立马弱了三分。
朝堂上下谁不知道,太常寺卿膝下只有一个独子,独子再膝下亦是一脉单传。且他家孙儿美名在外,学识渊博又温文儒雅,后年便要参加科举,全家人都盼着他能状元及第,哪舍得送进后宫里当男妾。
顾钦辞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反唇相讥:“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刚刚还说以天下为重吗?难道大人的纯良忠厚都是假的?还是说,你觉得陛下配不上你家宝贝孙儿?”
一滴冷汗从太常寺卿额头滚落,欺君罔上和蔑视皇族,哪一个都是杀头死罪,他万万担不起呐。连陛下脸色都不敢瞧,赶忙大惊失色跪了下来。
“陛下,臣待陛下之心日月可鉴。实在是幼子平日里散漫惯了,不懂规矩,言辞无状怕冲撞了陛下……”
“不懂规矩可以学。”顾钦辞凉凉打断他。
太常寺卿后背官袍都被汗水浸湿,绞尽脑汁思索回绝的话,生怕逃不过此劫。其余朝臣也纷纷为他捏一把汗。
宁扶疏神色不虞地保持着沉默,并不打算开口说话。她清楚在这种事情上,自己一旦耐心对待,就相当于给了百官伺机插针的缝隙,日后必定越发变本加厉,隔三差五闹一闹。
让顾钦辞吓唬吓唬他们也好,眼瞅着效果差不多达到了,她瞥过自家盛气凌人的皇夫,示意他稍微收敛些,别把三朝老臣吓晕过去。
顾钦辞这才不甘不愿放下把剑的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就是子嗣嘛,瞧把你们一个个为难的。”
“……本王又不是不能生。”
太常寺卿颤巍巍起身,其他人也讪讪地不敢再要求陛下采选。只是退朝之后,走在甬道上的百官逐渐回过神,熙平郡王最后那句话,怎么越细想越奇怪呢。
次日休沐,顾钦辞昨夜难得没闹宁扶疏,清晨更是天不亮就悄声下榻,命黄归年准备车马。
他千哄万哄带着宁扶疏上了马车,直到仪驾行出城门,才坦言:“泉石道长回玄清观了。”
这是顾钦辞前几日得知的消息。
医术超绝,可治百病的泉石道长在五湖四海游历两年有余,终于回到观中。恰逢昨日金銮殿上朝臣们那一闹,当即让他下定决心,带宁扶疏去寻泉石道长。
宁扶疏坐在车厢内,慵懒道:“没用的。”
“宁常雁既然给我下毒,就不可能给我留后路。太医署那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又如何能把希望托付在泉石道长一人身上。”
顾钦辞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连昨天众臣闹成那样也不见她事后提及。可越是如此,他越知道宁扶疏介怀。
不说,是怕彼此都难受。
其实顾钦辞是当真不在意,可她不愿宁扶疏耿耿于怀。
他又听见宁扶疏随性一笑:“何况如果能怀上,就凭你那不加节制的劲儿,早就怀上了,何至于等到今日。”
顾钦辞牢牢握着她的手:“便是瞧一瞧,也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