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同样站在烽火台上的年轻军师目带忧患的说:“一旦熟知了所有部下的动态,那么就不单单是死伤一两个那般简单了。”
箫昇还记得,他问了句:“如此野蛮而又直接的交接,岂不是多出伤亡。”
军师是怎么说的,哦,他说:“野蛮?但也没有办法,所有的战线边界都是两国用千条人命一点点拉扯出了,今日大晞死数百,边界线往北推进半米,明日北蛮死数百,边界线又退回远处。”
那一刻,箫昇什么也说不出了。
下了台后,他看着医者谴着小队默默的将阵亡在前线的士兵的尸首抬回来,草席裹着的尸体滴着一模一样的鲜血,侵染担架汇成一道细长而又蜿蜒的血迹。
北疆的战线从第一日的推进到第二日的撤回,如此反复着保持着不变,唯一变化的就是每日抬回尸首的数目和样子。那道由医者走过的通道,也渐渐由细长的血迹变得暗沉,头一晚上风沙吹了一晚,第二日便什么也发觉不出。
“呜呼~~~~~”
营帐外,号角声忽的响起。
箫昇散漫的思绪被打断,他猛地起身,披上了外袍,穿上靴子便跑出了营帐。
守在营帐外的士兵已经扯了,人影憧憧,架在外头的火把被夜风一吹,火光倾斜着,放大的头的影子投到营帐上,一动一动的。
他看见不远处,几个面色麻木的医者同他一样,衣衫不整,手塞进袖子里取暖,目光呆滞麻木的看着。
似乎,还可以猜出他们的想法:一会儿,又要去抬死尸了……
箫昇深吸一口气,整理着衣裳,便跨步朝着张牛两位将军的营帐处走去。
夜色里的号角声凄厉辽阔,将士们齐心协力的呼喊声震耳欲聋。
高台上,站着的是两位将军和那个年轻的军师。台下的是众多的将士。
年轻将士们本该朝气蓬勃的脸在近日接二连三的交战中褪去血色重新染上了疲倦的菜色,火光下,每个人的眼角都带上一片青黑。
箫昇倚在营帐的边上,看着两位将军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而又激情四射的鼓舞士气,年轻的将士被激的热血沸腾,冷风一吹,又缩了缩脖子,只是眼里的热情依旧火热。
半晌,全员出动。
整齐的步伐,举着兵戟的兵士,又投入了新的一轮搏命厮杀。
如此残忍,却又必须要有人去做。
箫昇低垂着脸,默默的走上来,一如既往的想要爬上烽火台。
那处的视角,一向是最好最直接的,可以清楚的看到两军交接的场景,可以看见从胸腔喷涌而出的血,可以看见轰然倒塌的尸体……
“少将军再不回来……我们也许就会耗死的。”
脚步只踏上了半个台阶,年轻的军师的声音便传到耳边,低沉的说着无比残酷的事实。
箫昇一怔,缓缓的跨了一步,烽火台上的台阶是由巨大的石头砌成的,每一层都点上火把,火光被夜风吹得低矮,却不折不挠的燃烧着。
“你跟我说这话,是何意?”箫昇低低的问着,凄厉的号角声不曾断歇,战场上将士们撕心裂肺的厮杀声几乎快压倒他的声音,“军师这话,我听了无碍,将士们听了就不好了。信不信,我治你一个扰乱军心之罪。”
“监军大人还没有看清楚吗?”年轻的军师满含苦涩的发问,让箫昇再次默然。
我看清楚?我不过是个文人,又哪里看的明白。他尚且以为自己还可以这般自欺欺人着,可是却始终不能做到。
是啊,他看清楚了。
这几日里,北蛮每次出兵的数目都不曾发生过变动,探子回报,北蛮还有五万,还有五万?好似每日战死在战场上的都不是人一样。
哪里会有可能出现这等情况?
情报,在报到朝廷时,就是有误的。
北蛮的兵力,不是十万,肯定是多余十万的。
可是,他们却不打算全兵出动,只一日一日骚扰着,一日一日蚕食着。
长期以往,只怕大晞的北疆战士总会耗光的。
“军师,这么说……”箫昇转身,看着身后一步之遥的年轻军师,几日下来,这军师竟憔悴了许多,“是有何解决之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