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陆檬将许志希领到过街天桥的中央,这座过街天桥属于封闭结构,透明的顶棚上方便是屹立在道旁的公寓,白天有小商小贩在这里卖卖发卡、袜子什么的,此刻夜已过半,只有一两名无家可归的乞丐席地而躺。
这是陆檬在记忆里最安静的地方,记得有一次彩排晚归,大概也是这个时间,她独自穿行天桥时曾被一个乞丐吓着过。当时,原本熟睡的乞丐突然托起破碗朝她讨钱,她见四下无人顿时心生恐惧,于是,她竟然从钱包里抽出好几百块丢进乞丐碗中,继而撒丫子就跑。
陆檬仰起头,面朝公寓十六层阳台的位置,嫣然一笑。
再之后,她生怕乞丐追赶,匆匆跑回家,进了家门,急忙将这恐怖事件告知贺旗涛。贺旗涛嘴上笑她是胆小鬼,但是却把她搂在怀里拍了拍,又给她煮了一大碗鸡蛋龙须面压惊,那一晚,陆檬坐在书房里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贺旗涛伫立桌前写书法,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上几句,等她吃饱了,她取来琵琶,坐在他身旁弹曲儿,贺旗涛时不时看向她,她眼中泛起潋滟的光,他唇边噙着惬意的笑。
——那一副和谐的画面,定格在陆檬的脑海中,是最平凡的,又是最美好的。
“小柠檬……”
许志希的一声轻声呼唤,仿佛突袭在午后阳光中的一卷寒风。
良久,陆檬缓缓转过身,抬起眸,直视站立在两米之外的许志希。
“我想通了。”
许志希怔了怔,嘴唇微微上扬,然而,他刚欲上前一步,陆檬抬手制止。
“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打算接受你。”
许志希见陆檬神色愀然,不禁看出点眉目,他笑容僵住,静静等待下文。
“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穿着一身运动服跑向我,笑容灿烂,阳光下的你看上去是活力十足,我当时就在想,我要有你那么快乐该有多好。”陆檬浅浅一笑,“记得你第一次在校门口向我表白,说要带我走,我当时确实受到震撼。我又在想,如果我有你那样的魄力与勇气该有多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计较后果不在乎得失,虽然洒脱得不切实际,但那是自己选的路,即便走错了也不会感到后悔。”
她悠悠挪步,走向许志希,许志希却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从她眼中看到一个与往日不同的陆檬,眼前的女人,镇定,恬然,英勇无畏。
“再之后,你完全变了,变得热衷一份不属于你的感情,你的笑容虽然依旧是温柔的,眼中却总会带出飘忽不定的怒火,你为了让我离开贺旗涛,先与我最好的闺蜜交往,再利用叶蕾对你的好感,助你顺利完成见不得人的勾当。是的,你很了解我,抓住我的弱点,知道我宁可选择离婚也绝不会让丑闻公之于众。你一手毁了我的友情,爱情,甚至连我腹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而我终日以泪洗面,纵然最终我嫁给了你,请问,你真的感到心安理得吗?”
陆檬步步逼近许志希,慢条斯理地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却让我饱受众叛亲离之苦,你确定你爱的是我么?”
许志希继续步步退后,背部轻轻撞上栏杆,他不敢直视陆檬的目光,却笃定地说,“我确定我爱你,所有受过的苦都会被时间所取代,当你伤心落泪的时候你以为我不心疼吗?当你想到贺旗涛的时候眼中便不自觉的发亮,你以为我不心痛吗?我不想替代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也不想拿我对你感情与他相比,因为……我比他更爱你。”
“你的爱就是不断制造伤害,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醒醒吧,你爱的不是我,是你幻想出来的完美女人,当我与你想象中的女人有所差距的时候,你说服自己,总有一天我会被你的真情及忍让所感动,你坚信我会有‘迷途知返’的那一天。但是,现实中的陆檬只能很遗憾的告诉你,陆檬这一辈子只爱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叫贺、旗、涛。”
陆檬一边注意他脸上的细微变化,一边一手插入口袋,攥住水果刀,随后又说:“你确实没法与他相比,他没有逼着我爱上他,他不会在我耳边倾诉情话,却让我体会到最朴实最简单的爱情,而你则是利用不正当手段强迫我爱你,你怎么跟他比?你拿什么跟他比?他会因为我一串违心的理由放我远走高飞。他的世界就是那么纯粹,爱就是爱,不爱也不勉强,明明是我负了他,明明是我对他恶语重伤,你是看到他报复还是诽谤我了?如果这件事换到你头上,你会就这样轻易撒手吗?!”
“如果是我我当然不会放手,当然要问清楚原因,所以这不正说明你在他心中是可有可无的?!”许志希额头渗出细碎的汗滴,初见这般思路清晰的陆檬,他宁可她冲动的破口大骂或者无助的哭泣,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至少胜券在握。
陆檬无奈地摇头,想说的话她已然说完了,对于一个疯子,再浅显易懂的道理也是废话吧。
于是,她扬起冰冷的视线,正色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她掏出水果刀,清脆的弹簧声划破寂静的夜。
“小柠檬!你这是做什么?!”
她肯定不想死,别说死,就连流几滴血都会哭天抹泪的,但是有一股执念把她推到必须坚强的悬崖,孤立无援,唯有自救。
见状,许志希彻底慌乱了,他疾跑两步冲向陆檬,陆檬却快他一步将刀尖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你不是一直说你是真心爱我吗?那你敢陪我一起去死么?……”说着,陆檬指向许志希挂在车钥匙上的瑞士军刀,耻笑道,“来吧,为了证明你爱我。”
“……”许志希顺着她的目光抬起手中的瑞士军刀,这把瑞士原产纪念版军刀是他在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送给他的一份成人礼物。
他暗暗地摩挲着迷彩色的手柄,终于在这一刻,犹豫不决了。
“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走了,婚离了,朋友断交,孩子我也没打算要,反正我是无牵无挂,你呢?父母健在,家庭和睦,前途一片大好,哦对,这一点你跟贺旗涛肯定不一样,他是个大孝子,不可能为了我放弃宝贵的生命,我相信这些外在的东西肯定超越不了你对我的爱情,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