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野座看着她的背影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想要叮嘱他不要涉水太深?她经历的其实比自己还要多得多吧。只是单纯地表达发自内心的担忧?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无法否认,三年来,这个消失许久的女人已经无声无息地渗入了自己的骨血之中,她的玩世不恭、她的漫不经心、她的虚伪敷衍、她的果断决绝,都与自己相差甚远,明明是两个方向上的人,隔着距离远观彼此却仿佛镜中另外的一个自己。
相悖的人才最为相似,因为镜中的倒像本就左右倒置。
新井沙希转过身来,伸手将宜野座推远,“拿上证据去保护你的西比拉吧,你不属于这里。”
宜野座的身后,Nona塔在远方璀璨地闪烁光芒。
脚步声渐行渐远,那个身影沉默地消失在铁门之后。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变成了这样?新井沙希别过脸眨了眨眼睛,眼眶里某些湿润的东西很快被咸潮的风带走。
很好,自己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汽车发动的声音在空寂的扇岛尤为突兀,不远处的地方有车灯亮起,调转了一个方向就沿着道路开走了。亮黄色的车灯在前方的街角消失不见,扇岛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新井沙希感到有些不在状态,于是走到楼顶的边缘坐下来吹风。逐渐传进的汽车发动机噪音让她警觉地坐直身体,这不是宜野座———
汽车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而宜野座刚刚从前面的那条路离开。
车子停到了公寓前的空地上,车门关上发出低沉厚重的闷响,看来是台价值不菲的好车。新井沙希站起身子朝下俯视,咸潮的夜风鬼魅地吹起衣角,如临深渊般的居高临下。一个男人身形的影子走进了公寓大门,听上去只有他一人。
新井沙希从兜里摸出那柄折叠的剃刀,展开刀身眼前晃过一道寒凛的光。无声无息地走回楼道,顺着楼梯走回地下室。
新井沙希鬼影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地下室楼梯的拐角,面前笔直的走廊向里就是她容身的那间房子。
手电筒晃着令人厌恶的强光四下照动,晃到新井沙希所站的地方时来者被她惊到,手里的手电筒惊吓之中失手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走廊边缘,泡在腐臭的污水中跳动了几下光亮,然后因为进水短路彻底不亮了。
新井沙希漠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来者想等她开口询问,迟迟等不到对方的提问终于耐不住被迫首先说话:“我是新井孝正,有些事情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男人尽量平定气息把话说完,语气倒是听不出什么威胁的意味,但其中的不安已经暴露无遗。
新井沙希走过去,越过新井孝正站到门前,伸手一推,房门吱呀一声鬼屋一般地打开,“请进。”
身后的男人倒吸一口冷气,犹豫片刻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站在原地就好。”新井沙希的声音在黑暗中突然传过来,新井孝正赶紧收住脚步站在原地不敢向前再走一步。
身后的屋门吱呀一声又关了起来,新井沙希在黑暗中靠着门板,手里玩弄着剃刀。新井孝正气息颤抖地不敢回头,只得攥着拳万分紧张地对自己看不到新井沙希说明来意。
“新井最近遇到了麻烦,我想……你是知道的。”
“如果可以用什么条件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够放过新井生命……那是新井家族几百年的心血……”
新井沙希听到这里冷笑一声,“处分权,听过这个词吗?”
“所有权人依法对自己所有的财产享有处分的权利,所以即便是把一块金子丢进垃圾填埋场,别人也无权插手。”
“百年之前的历代先人有权让它做大,我也有权利让它变成一文不值的空壳。别跟我提法律上新井的现任法人代表是你亲爱而又强势的母亲,我从不吃这套,相比于那些写在纸上死板而一成不变的东西,我更青睐于伦理上的归属。”
“我可算不上什么高尚的法外制裁者,我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狭隘女人,后知后觉地行使搁置许久险些忘记的权利而已。”
“你是沙希,母亲果然没有猜错。”
“所以为了得到考证,派人把我的墓穴翻了个底朝天?”新井沙希将剃刀压上新井孝正的脖子,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力道掌控精准地停在颈动脉的上面,伤口边缘渗出一滴一滴血珠。
新井沙希无法原谅,为了找到那枚新井家家传的戒指,确认死者是十多年前逃走的新井沙希,文人的骨灰被他们砸翻在墓边所剩无几。
“那是母亲的授意———”
“别担心我会便宜了你的母亲!”新井沙希的声音徒然提高,冰冷地让人瑟瑟发寒,“我会让你们体会最完整的人生。”
“金钱伏在你们脚下做了太久的走狗,接下来就滚出你们的玻璃王国,来到腐臭的现实世界里,做那种为了一分钱而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奴隶吧。”
新井沙希收回剃刀走回了屋里,屋门被楼道里的阴风吱呀一声吹开,“滚———”
待新井孝正的脚步走出公寓,新井沙希才从沙发里站起身子,走到配电箱前打开了电闸,目光落到门口的鞋柜上,新井孝正留下一张名片,质地精良的纸片上用金粉勾描着字迹,甚至———
还用香水熏了味道。
———令人作呕的味道,新井沙希走进卫生间将那张名片丢进马桶,随水冲进了下水道。
打开只有偶尔开机的手机,新井沙希照着一张字条记下的号码拨了过去。
“或许说许久不见也并不合适,不过总而言之。我已经考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