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试图掩饰,直接在吉普面前哭了出来。他曾目睹我因为噩梦幻象而哭喊,生吃沼泽虾时一脸苦相,对自由岛满怀愤怒而大声呵斥。但是这次,我却一边划船一边抽泣,与之前不同。至少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想要安慰我。他只是沿着我的指示划船,即便我因为哭泣,指出的方向显得并不怎么明智。我们一路向北,穿过半露出水面的礁石群,尽量与停泊在暗礁水域东侧的舰队拉开距离。在相对平静的大海上,错综复杂的暗礁水域比较容易通过,但要想找到前行的路,仍然需要我集中全部精力,并且停止哭泣。抵达开阔海面后,我们把小小的帆升起来,比来到自由岛时要轻车熟路许多。海风虽然不大,但一刻不停地吹着,足够让帆保持绷紧。我移到船头坐下,让风推动我们航行。
过了几个钟头,我终于感觉自己能够开口说话了。
“你知道最坏的事情是什么吗?”我说道,“不是留在岛上的这些人让我心烦意乱。我的意思是,我当然在想着他们,为他们,还有派珀感到害怕。但那不是我哭泣的原因。我是为了自己,为了我们而哭。我们自以为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用再四处逃亡。”
“如今我们又开始逃亡了,”他点点头,四周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我能理解。”
“还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证明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先知。我本应该看到这一切。”
“你确实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你,那些人不会得到任何警告。他们将会被一网打尽。”
“并非如此。我是说,从一开始我们出发去自由岛时,我就应该看到,它并非是我想象中的避难所,而且我会给岛上的人带来麻烦。对我们来说,自由岛并不是什么安居之地。”
“只要扎克还在那里制定规则,对你来说,这世上就根本没有什么安居之地。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才是问题所在?”
我盯着小船前面黑灰色的海水,缓缓问道:“那么你呢?你会不会有安居之地?”
他耸了耸肩。“对我来说也一样,只要扎克还在掌控这一切,我就不可能安乐下来。”
“因为你不想离开我,还是因为扎克和他的走狗也在寻找你?”
他又耸耸肩。“这有什么区别吗?这些事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们沉默了很久。时间在单调的潮来潮往中慢慢流逝。尽管已经是秋天,太阳仍然很热,在中午的几个小时里我们不得不躲到毛毯下遮阴。不过,至少海风仍与我们同在,推动小船不断向东北方驶去。黑夜降临之后,我挪到船尾和吉普挤在一起,一整个晚上都在半睡半醒之间徘徊。
第二天,吉普和我看着无边无际延伸的海水,都不想说话。大海并不在意我们的沉默,木头船底撞进每一个波谷时那滋味都不好受。对于这么大的海浪来说,这艘船显得太小了些,尽管天气晴朗稳定,稍微大点的浪花就会溅过船舷,我们只好轮流往外舀水。到了下午,我们都被晒得够呛,而且干渴不已,水瓶早就被喝空了。然而我们没有理由抱怨,因为我们知道,留在岛上那些人正在面对什么。
“这场战争还不是让我最难受的。一想到神甫就在这里,我就受不了。”
“比我们从窗户里看到的场景还要糟糕吗?”吉普想起岛上的杀戮,面部表情痛苦不堪,“很难想象。”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如果我能选择,我宁愿对抗刀剑与烈火,也不想面对神甫,让她毫不费力地拆解我的思想。
“那正是派珀一直谈论的。”当我试图解释的时候,吉普说。
“神甫?”
“不,”吉普一边回答,一边用牙咬住绳子将帆拉紧,“是你。是你能做什么。”
我接过他递来的绳索,开始将它绕在桩子上。“重复派珀说过的话,这不像你的风格。”
“不只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这一切。”他环视着我们周围的海洋,“我们又开始逃亡,而且我感觉到,我们总是在逃亡中。但是你能够改变这场游戏。不只是对扎克的行为作出反应,而是要敢于回击,做些什么来打破规则。你完全有这样的能力。”
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打断了他的话。我指了指身处的破船,还有我们两个,双眼通红,被太阳晒得脸上起疱。“没错,看着我,我浑身上下都是力量。”
“你错了。你被神甫吓坏了,但是如果你不是那么害怕回击扎克的话,你完全能成为欧米茄人的神甫。你以为自己谦虚谨慎,但你不是。你在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