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水生没有什么华丽的词汇去描述,却用一种最质朴的语言,平铺直叙而出。
心神不属的任凭两个宫女为自己卸了外衣,岳陵感受到一丝寒意,头脑微微一清,皱起眉头,对两个宫女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两宫女对望一眼,只是默默的鞠躬,倒退着悄然出去。这里自然一切以贵人的意思为上,岳陵方才一通忽悠,只是想开水生的玩笑,日后好拿他来打趣儿罢了。
待到那两个宫女退下,这才自己宽了衣,跳进蓄满了热水的木桶之中。偏热的气息,霎那间裹住了全身,似是从每一个毛孔中钻了进去,让他长久来,只是曾以湿巾简单擦拭的身体,舒服的简直要呻吟出来。
静静的躺在浴桶中,脑中又再显现水生一番话,岳陵忽然心头陡生无尽的思念。
砚儿、蝶儿、彩荷、莲萼还有沈青竹,一张张娇靥,走马灯一般此去彼来,或笑或嗔,只眨眼间,便似编成一张致密的大网落下,将他一颗心轻易兜住,随即包裹的是那么紧。甚至,让他有种澈入骨髓的疼痛。
“你们都还好吗?”他仰头向天,两眼微微闭着,不知不觉中,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汨出。
“我好想你们啊。”房中水汽氤氲,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似叹息,又似轻吟般飘泄而出。
千里之外,沈青竹忽然从一堆账本中抬起头来,目光似穿越了遥远的空间,痴痴的望着,就此一动不动。眸子里柔情闪动,变幻不停,半响,才轻轻一叹,低低的道:“大混蛋,你现在在哪里?”
城西的后院中,彩荷低头绣着一方绢帕,银针一闪,素白的玉手便是一抖,一粒殷红溢出。她久久的看着,两眼中泫然欲泣另一间屋中,玉砚跪在一座佛前,虔诚的颂祷着,面上光致莹然,竟似与那尊白瓷大士争辉一般。红绫般的樱唇不停闭合,侧耳听去,善祷中翻来覆去便是一个称谓:官人。
后厨中,蝶儿丫头满面百无聊赖,坐在一张小杌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剁着案板上的青菜,眉宇间淡锁轻愁,忽而气恼道:“我砍,我砍,我砍!大笨蛋!没良心的大笨蛋……”
第140章:后殿之谋(1)
第140章:后殿之谋
吐蕃地处高原,对水资源极度珍视,平民百姓少有寻常日子沐浴的。但对于戎王一族的尊贵地位,这个规矩自然是不适用的。
便在岳陵等人惬意的享受着木桶浴的同时,红山宫的后进一处屋子内,郎达磨立正满面阴霾的负手满地溜达。
屋中一侧,几个神态各异的衣衫华丽之人,正躬身而立。站在最前的,乃是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从腰间所系的毛带上可以看出,此人极有地位。这个老者不是别个,正是当今吐蕃赞普郎达磨立的大论,阿旺平措。
所谓大论,便是大相,也就是宰相的意思。吐蕃官制,赞普之下,设大论一人,小论一人,小论便是副相。再往下,乃是内大论、整事大论,及外事大论、刑讼大论和府库大论。
军制方面,却是分成八茹。所谓茹,也即是部的意思。每茹各设大将、副将一人,其下又以万户、千户、百户而分。
此时,这间不大的屋子里,便汇聚了郎达磨立一朝所有重臣。眼见郎达磨立神色阴郁,重人目光,便不觉都偷偷看向了,立在最前的阿旺平措身上。
只是阿旺平措此刻,却只微阖双目,浑如不觉,这让众人不由的生出几分烦躁。
人堆中,一个手足长大的汉子,先是忍耐不住。两手拽了拽颌下乱草般的浓须,忽然上前一步,大声道:“赞普,何须如此烦恼?那戎王所部不过数百,今已全在我臧茹所围之中。只消你一声令下,某必取其首级来献。”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的都是一惊,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随即却都又转过头去,眼底闪过一丝鄙视。
这人叫占堆杰布,占堆在藏语的意思中,便是克敌制胜的意思。乃是郎达磨立的兄弟,如今身据八茹中,卫护红山宫一部,称为臧茹的大将。
只是这占堆杰布向来只是一个粗胚,兼且为人贪婪傲慢,因为身为郎达磨立弟弟的身份,平日里便是嚣张跋扈,目空一切。众人多有厌恶他,只不过碍着郎达磨立的颜面,不好言说就是了。
是以,眼见说话的是他,说的更是幼稚无脑之言,众人便除了心中冷笑,却无一人多言什么。
郎达磨立眉头一皱,站下身子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气。自家这个弟弟除了一身勇武尚堪一用,其他几乎是一无是处。这种无脑之言,随便就溜达出来,岂不让人耻笑?
他心中叹息着,面上却并不表露。瞪完他一眼后,遂转头看向一直如同睡着了般的阿旺平措,淡然道:“大论,你有何看法?”
闻听自己被点名,阿旺平措才不紧不慢的睁开眼睛,目光只扫了一眼满面悻悻的占堆杰布,躬身答道:“今吐蕃一境,大小所部四十余,各怀心思。之所以未能及于乱者,究其原因,不过两点而已。”
他侃侃而谈,未直接回答郎达磨立所问,开口所论,却言及整个吐蕃局势。占堆杰布凶睛一瞪,又待要说话,却见自家王兄还有众人尽皆面色凝重,这才连忙止住,竖起耳朵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