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发射舱外传来了人声以及靴子敲击地面的声响。人们正在走来走去搜索着他们。
唐纳德和夏洛特挤在又黑又矮的逼仄空间中,夏洛特想要将那扇门顶牢一些,可摸索了一圈,发现四下里都是光溜溜的铁壁,除了一个小小的锁栓,毫无着力之处。唐纳德硬生生地憋回去一声咳嗽,只觉得喉咙发痒,随即浑身每一寸肌肤似乎都不自在起来。他将两手捂在嘴上,听着那一声声喑哑的吆喝——“无人”“安全”。
夏洛特停下手上的动作,没再在那门上浪费功夫。两人紧紧地挤在一起,尽量一动不动。只要他们略微动一动,身下的铁板在两人的重压之下便会发出砰砰轻响。他们已在这个小小的发射舱当中藏了整整一天,等待着搜寻队回到他们所在的这个楼层。达西已赶在众人醒来前回归自己的岗位了。这着实是漫长的一天,唐纳德和妹妹时醒时睡。这也是绝望的一天——对方的搜索正在渐渐扩大,绝望也在累积。现在,他们不但有了一名在逃杀手,还有了一名企图逃脱深度冷冻的越狱犯。他能想象瑟曼获知这一消息时那副惊恐万状的样子,能够想到自己被发现时所要面对的酷刑。他只能暗暗祈祷这些脚步声能够远去,可它们并没有,反而更近了。
铁门上传来了“砰”的一声怒响,有拳头擂在门上。唐纳德只觉得夏洛特环抱着自己后背的双臂猛地紧了紧,几乎勒碎了他的肋骨。门动了动,唐纳德试图用双手将它顶住,但苦于没有着力点。汗津津的手掌从铁门上划过,发出了嘎吱声响。就这样吧。夏洛特想要帮忙,但有人已将他们的藏身之所打开了一条缝。一束手电筒光迎着他俩射过来——直对着他们的双眼。
“没人!”一声吆喝传过来,近到唐纳德都能闻到达西那带着咖啡味的呼吸。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一只手掌在上面拍了两下。夏洛特瘫软下来,唐纳德终于大着胆子清了清喉咙。
午夜过后,他们俩才钻出来,又累又饿。漆黑的军械库中一片寂静。达西说等到自己开始值班后他会设法回来,但他也担心今晚的夜班将不再平静,不再适合悄悄溜走。
唐纳德和夏洛特匆匆走进住宿区,各自进了卫生间。唐纳德听着妹妹冲水时水管所发出来的簌簌声响,将水管拧开,对着水池咳了一气,啐了一口,看着几缕血丝打着旋儿沉了下去。就着水管喝了几口水,再次吐了几口唾沫,最后,他用一下厕所。
等他回到大厅时,夏洛特已将那台无线电揭开,打开了电源。她疯了似的呼叫着,呼叫着任何有可能听到的人。唐纳德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第十八地堡和第十七地堡的频道间来回切换,重复呼叫。没人应答。她将旋钮留在了第十七地堡的频道上,任由静电音回响。
“你上次是怎么联系上他们的?”唐纳德问。
“就像这样。”她呆呆地盯着无线电看了一会儿,然后从座位上转过头看着他,眉头深锁。唐纳德在心底里准备好了一千个问题:他们还有多久被抓走?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们怎样才能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一千个问题,但唯独没有她所问的这个:“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她的声音低沉而哀伤。
唐纳德退后了一步,不知究竟该如何回答。“你说什么?”他明知故问。“我听达西说你差点翻过了一座山。什么时候?你现在还出去吗?你离开我的时候就是去了那儿?这就是你生病的原因?”
唐纳德重重地靠在一个无人机控制台上。“没有。”他说。他看着那台无线电,希望里面能有一些声音透过静电音传出来,好为自己解围。可妹妹依然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我只出去过一次。我去……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你是出去送死的。”
他点了点头。她并没有对他发火,也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大喊大叫。正是因为怕她生气,他之前才没有告诉她。她只是站起身来,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唐纳德流下泪来。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咱们?”夏洛特问。
“我不知道。我想让它结束。”
“可也不能那么做。”妹妹退后一步,擦了擦眼睛,“唐尼,你必须答应我,再也不能那么做。”
他没有回答,被她抱过的两肋还在痛。“我想看看海伦,”他终于说,“想要看看她生活和死去的地方。那是……一段不堪的日子,和安娜在一起,困在这下面。”他再次想起自己当时对安娜的感觉以及此刻对她的这份情感。这么多错误,在每一个转弯处他都犯下了错误。这使他很难做出更多决定,采取进一步行动。
“咱们肯定能做点什么,”夏洛特的目光中有了神采,“咱们可以减轻一架无人机的重量,让它带咱们离开这儿。光弹药舱肯定就有六十公斤。要是咱们把另一架无人机的重量减轻一些,便能带你出去。”
“那么怎么飞?”
“我会留在这儿控制它的。”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能出去一个总是好的,”她说,“你知道我会没事的。咱们可以赶在天亮前发射,只需要把你尽量送远一些就好。哪怕是让你离开这个地方,活上一天也好。”
唐纳德试着想了想乘坐一只铁鸟,任风呼呼吹向头盔,猛地坠落到地面上,翻滚出去,躺在青草之中凝视着星星的样子。他将手帕掏出来,往里边咳满了鲜血,摇了摇头,将它收起来。“我眼看就要死了,”他告诉她,“瑟曼说我只剩下一两天时间了,而且这话他还是一两天前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