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平静的样子落在唐松源眼里,更刺激了他本就暴躁的神经,手杖在地上狠狠地敲了两下:“我说了让你和那个男人分开!你还带着他一起回来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不论唐松源说什么,唐岑都一动不动地跪着,任由那些刺耳的话砸在身上。
唐松源看他油盐不进,铁了心要和自己杠到底,举起了手杖。他近乎咬牙切齿,甚至有些口不择言:“我当初只当你是玩玩才放任你和他厮混,你倒好,在国外读书混日子不够,还要像个男(妓)一样觍着脸卖屁股!”
唐岑跪在地上,手指死死地抠着自己的膝盖。他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父亲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想到在父亲的眼里,他和那些男(妓)无异。
“父亲……”他抬起头,声音颤抖得近乎听不清内容。
唐松源却根本不想听唐岑多说一个字:“住嘴!”
手杖狠狠地落在身上,在白皙的皮肤上抽打出狰狞的红痕,但唐岑全程都是安静地跪着,看着唐松源挥舞着手杖。他的身体宛若一具傀儡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手杖一下下落在自己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手杖留在身上的伤痛,远没有从他父亲口中说出的斥责扎在心里来得更加锥心刺骨。
直到现在,他总算能明白了,曾经坐在邻桌的少女,那过往十九年人生一直承受的痛苦,而他现在这一刻所经历的和她常年所忍受的比起来又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唐岑尘封了八年的记忆随着手杖一下下的鞭笞被一一唤醒,少女原本模糊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身体沉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唐岑向她伸出了手,在指尖快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少女的容颜又化成了一片虚无的泡沫,消失在了漆黑深海之中。
少女消失的那一刻,唐岑的瞳孔突然紧缩,紧抿着的唇动了动,无声地喃喃着两个字。
过了许久,在被唐松源打断了的半截手杖掉落在身侧时,唐岑才像是放弃了一般缓缓地垂下了头,闭上了那双曾经如夜空般闪着点点星光的眼睛。
原来至亲给予的痛苦是这样的,我终于能明白了。
姜妍……
第22章
“姜妍?”听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何休疑惑地看向了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唐岑。
不管是哪一方给的资料,都没有出现过这个明显是属于一位女性的名字。但何休知道,唐岑既然会提出这个名字,那么这位名叫“姜妍”的女性肯定与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甚至远超莉莉·约翰逊。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斜照进窗户,落在床尾。蓉城很少有这样晴朗的天气,何休动了几丝带唐岑外出走动的心思,但最后还是没有付诸实践。
因为不停地服用药物,即使有何休的帮助,唐岑过往三十六年的人生也已经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片段。很多的时候,唐岑只能回想起零零碎碎的事情,早上刚和何休说过的话,下午他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何休每一天都是一边听着,一边记下了那些故事节点,再一点点标出那里边被唐岑不经意提起又遗忘的部分。
他猜,姜妍或许就是那个在陆晟追求期间给唐岑发消息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唐岑提起了这个人的存在,却从来都不明说她的身份。
线索变多了,谜题也变得更加复杂了。
何休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尽可能委婉地劝说唐岑:“我是你的医生,但现在你还是对我……保留了一些事情,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多回想起一些,然后把你觉得需要告诉我的部分说出来。”
唐岑靠在软垫上,出神地望着窗外雨后放晴的天空,手却不由自主地用力揉了揉另一只手的手腕。
过了半晌,何休准备伸手掰开他用力揉搓手腕的手时,唐岑才回过头笑着问道:“何医生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一年过去了,唐岑对何休近乎有问必答,哪怕问题中的主角是他曾经最不愿意回想起的陆晟。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唐岑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要外出。
这个消息一时令疗养院里负责他的整个医务组都慌乱地忙碌起来,就连唐钤接到疗养院的电话时都愣了几秒。
唐钤抬手示意面前正在汇报工作的下属先停下,整个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绷紧了神经,等着唐钤打完电话。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外出吗?”唐钤把玩着签字笔,在听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甚至没有多阻拦就答应唐岑外出的要求,“那就让他出去走走吧,记得跟紧点,其他事情回头我再去问何医生。”
得到了唐钤和主治医生的首肯,何休才让保镖抱着唐岑下了楼。庭院里停着唐岑熟悉的黑色轿车,保镖接了唐钤的电话就立刻赶了过来:“大少爷您要去哪?”
唐岑冲他摆了摆手,却是对着何休说道:“离这里不远,何医生推我过去吧?”
何休无奈,只好让保镖把唐岑放在了轮椅上,自己慢慢推着他走出了疗养院的后门。
长时间的卧床,就算是有护工定期按摩,唐岑的肌肉组织依旧不可避免地开始萎缩。也只有这一年配合着何休的心理治疗,唐岑的身体现在才能达到外出活动的状态。
出了后门,唐岑抬手指了指右边的小道:“何医生,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