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魏德远的书房,奢华得不成样子,描金画漆的博古架上,有一小半物件都是舶来品。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铺着古朴雅致的波斯国地毯,桌椅书架乃是一整套红木打造,桌案正中摆了一壶酒,旁边的角落里立着半人高的水银镜,门外透进的光正巧打在上头,反折出一片白芒。
苏杳杳的视线随之望去,落到了墙上稍显突兀之处。
光团正对着一幅傲雪红梅图,旁边还有另外三幅,画的正是颇受文人墨客推崇的四君子,但没有半点傲幽澹逸之气,反倒是笔触粗糙,墨彩随意。
四幅画留白处分别提了夏、春、秋、冬几个大字。
“这画不怎么样,字写得还挺丑。”苏杳杳打量着道:“魏德远如此奢靡之人,为什么要刻意把画挂在这呢?”
“这是魏杰十二岁那年送给他的寿礼。”
苏杳杳回头,发尾在背后划出一道弧度,眼前是已经悄无声息靠过来的沈恪。
“你怎么知道?”
沈恪指了指博古架角落的位置,提醒她:“先去看尸体。”
苏杳杳走了两步,好不容易才散去的恶臭味又浓了起来,直冲脑门。她想了想,独恶心不如众恶心,于是又折转回去。
“沈恪。”
沈恪没有应声,支着手臂望向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苏杳杳半蹲下身子,抬起头将双手撑在下巴上,眸中宛有盈盈水光:“你陪我一起去,我害怕。”
“害怕?”沈恪眼睛都没抬一下,显然是不信。
苏杳杳又凑近了点,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好歹人家也是女孩子嘛,自然会怕的啊。”
“好好说话。”沈恪蹙眉。
“陪不陪!”
她身上那股蜜桃般的甜香味传来,似有若无自心底蔓延,而后充斥整个胸腔。沈恪长睫微垂,喉咙上下滑动,闭眼敛去眼底涌动的幽暗复杂之色,声音低且沉。
“谁允许你直呼本王姓名的?”
“那你是想换个亲密点的?”苏杳杳只当是听不懂,起身绕到他背后,不待他说话就推着轮椅往尸体那里走,“九爷?绥之?恪恪?你想让我唤哪个,我便唤哪个。”
“……”沈恪任由她推着往前,终究没有开口阻止,只是漫不经心说了句:“苏小姐,你我二人还未熟识到这种地步吧。”
“没有吗?”苏杳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与往日截然不同,带着写莫名的酸涩感:“平生一顾,相思所依,别后不复归,天长路远离魂断。关山重,沧海隔,转眼犹万年。”
蹩脚又别扭,却听得沈恪有些头晕。
他阖了阖眼,水银镜反出的光像是在房间内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太清周围。脑中碎片似的红与黑在交织,伴随着一句又一句她呢喃着他名字的声音。
“沈恪……沈恪……”
那个满是火光的梦境,被黑暗的画面拉扯至扭曲。恍惚间沈恪看到了夜色下奔腾的江水撞向暗礁,掀起巨浪、身后苍乌连绵的崇山下,有影影绰绰奔来的黑影。
耳旁是呼啸而过的箭矢,巨浪轰鸣着打过头顶,将他卷了进去,冰凉入骨的江水挤走稀薄的空气。
死亡离得太近。浑浑噩噩间,他张嘴,似乎在喊:“俏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