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四的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能形容的了,眼里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甚至下意识的看了他们进来时走的门一眼。老九几乎是瞪了老十四一眼,然后回过头向我。“嫂子既然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干嘛还要容他到今日?”
我慢条斯理的填肚子,有些事情不是只有我知道。“你嫂子说老十四弄来的奴才伺候的仔细,传的也都是她要告诉老十四的话,没必要再换人,至于那毙鹰的事情她为什么会忍下来我也不明白。”
我扫了胤禩一眼。“因为那件事对奴家来说是好事,正是那毙鹰把爷们儿从皇上身边逼到了奴家身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是毙鹰下次也会是别的,事情已然发生,回天无力也不能再恶化,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值得奴家动气。而且八爷怎么知道奴家忍下来了?十四爷往您身边放人不过近几年的事儿,他弄来的是谁奴家至少还有数,奴家弄去的是谁他敢猜吗?”
十四已经跟日本艺妓结拜了,但又透着几丝透明,跟西欧的吸血鬼有一拼。“嫂子饶我,我不懂事犯了浑,嫂子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还没说完我就抬手阻止了他。“想两清吗?”
老十四哪敢不点头,老九这回都不拿好眼看他了。“那就跟奴家做笔买卖吧。”说着递给他一张纸。
老十四惊魂未定的看向胤禩,但胤禩现在已经做不到一笑抿恩仇了,只作不知的给我布菜。“十四爷别看了,奴家虽然不才,但还当的了八爷的家,今儿是奴家跟你谈生意,八爷只是引荐人。”
胤禩又看了面无表情的胤禩一眼,他正把盘子里装饰用的胡萝卜花放进我碗里,胤禩知道我最讨厌胡萝卜的味道,所以以此来表示他对我无视夫权的怨气。我知道今天说了不少让胤禩没面子的话,但我还是要说下去,因为谈生意不是胤禩的强项,他所学的四书五经会把我俩都卖了。以后要跟厨子说,宁可不要“色香味形”里头那个“型”也不能再用胡萝卜作装饰。老十四一打开那张纸就倒抽一口气,旋即便两眼放光,兴奋到手抖的地步。“这……这……”
老九从他手里抽过那纸一看也愣了,接着傻掉的还有凑过去的老十。“奴家想拿这笔银子和军需跟十四爷买样东西,十四爷若是肯卖给奴家自然跟您两清。”
老十四一震,有些欲言又止,我只一笑。“十四爷放心,奴家要买的东西对您来说并不重要,而且您肯定打心眼儿里愿意卖,因为您稳赚不赔。”
老十四已经找回了自己的魂儿。“这笔军需足以轻易的左右战局,我怕嫂子要买的东西我给不起。”
老九也看向我,我玩味的扬起唇角。“奴家只买十四爷一句话,若您得登大宝,‘八贝勒从此消失,金熙云改嫁洋商’,仅此而已。”
老十四忙道:“这怎么行?别说我不一定能成功,便是成功也需要八哥帮……”
他还没说完我就举起了手示意他闭嘴。“十四爷,奴家是谁?”
他刚要叫嫂子我就摇起了头。“奴家今儿一直自称‘奴家’,这两个字并非自谦,而是另一个身份的代表。奴家今日不是您的八嫂,而是奸猾至极的商海老鲨鱼,要比舌灿莲花的本事奴家会输给您吗?归云山庄从来不见外客,今日是破例,全为摊牌,既然是摊牌奴家就不会留余地了。您自己扪心自问,在看过归云山庄的财富,在您功成身就之后,真的能保证不发作功臣吗?”
老十四似乎要下保证却有一丝犹豫,因为我似笑非笑的表情告诉他骗不了我。“别白费力气了,史上无论是明君掌权还是昏君当道,功高盖主又不离开权力的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无一例外。若论出身奴家也算得上功臣之后,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看的也够了,既然不能寄希望于君主仁慈,那不如学范蠡离权力远远的。这笔买卖给您去了一块心病,您不用担上杀功臣的恶名,不用担心八爷走的不干不净,因为奴家既然要舍弃就不会留个尾巴,自会离开大清永远不再踏上这片土地。而且如果十四爷信誉好的话,奴家还有意送您一块馅饼。”
十四被我说的心有戚戚然,连带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换来换去,老九倒是对我说的买卖感兴趣。“嫂子说的馅饼是指什么?”
我看了胤禩一眼。“这是八爷的意思,我们夫妻并没有孩子,弘旺又不能明着继承这份产业,大战之后百废待兴,既然无人继承不如做个人情送人算了。”
老九倒抽一口凉气。“嫂子是说要老十四接手?”
我摇摇头。“不是接手是接位,十四爷学的东西没有一样适合继承奸商的衣钵,云字号的经营自有专人去做,十四爷要做的只是数钱。不过这产业十四爷只能代管,因为奴家要他过继一个儿子给奴家,反正他儿子那么多也不缺一个。还有这产业他只有在奴家大限时才能接过去,换言之只要他信誉不好,奴家就算毁了自己的心血也不会给他一个子儿。”
老十四抿了抿唇。“如果我不答应做这笔买卖呢?”
我只笑指他手上那张纸。“那不过是归云山庄的九牛一毛,奴家不才,但奴家手下四等奴才的工钱都比亲王高,这笔财富要挣很难,但要毁就容易的多了,您拒绝了要什么时候才能挣回来?大战之后百废待兴,您想一展宏图什么地方不要钱?而且……”
我摸上刚才放纸的盒子,下一瞬间老十四眉间便多了一支枪。“而且奴家是唯利是图不在乎手段的奸商,送您馅饼是八爷的意思却不是奴家的意思,对奴家来说跟谁做买卖都一样,这笔军需您说准噶尔人有没有兴趣呢?刚进门那影壁上的话您注意看了吗?‘仁义不成买卖在’,您不跟奴家做买卖奴家只好另找买主,但底牌奴家已经掀了,如果您真那么不给面子,那奴家也只好送您先一步去见佛祖,等大限之时再见了您可别怨奴家心狠。”说着把枪往前一顶。
老十四是个有血性的,而且他认定我没胆杀他,所以只面无表情的抿着唇,我喃喃了一句“愚勇”,枪口一偏擦着他的耳朵射中他背后的一只青花瓶,趁他被耳边的巨响震得一愣的时候再次把枪口对准他眉间。枪声很响,屋里的两个出口立马冲进来一群人,手里无一例外都拿着火枪,而且枪口都对着老十四他们,我没半丝诚意的放下枪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奴家的奴才护主心切惊了几位爷了。”说着一扬手叫过一个护卫来。“抬起头来给十四爷瞧瞧。”
老十四一看那人立马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连胤禩都一脸惊愕,因为那人长得跟老十四一摸一样,除了身上的衣服略有不同。“奴家的奴才在江南看到他还以为是十四爷微服去讨饭了呢,到时候万一去西北的是个讨饭的而又在阵前投了降,那可就热闹喽,十四爷您说呢?”
老十四倒抽一口气死丁丁的看着我,我轻轻摸上黑亮的枪管。“‘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如果您不给奴家面子,那奴家自然就顾不得您的面子了。”说着扬手示意枪手们退下,把枪放到老十四座前。“那单子上的火器都是这种的,连发七枪不用换弹药。”
老十四一见枪手退下了立马拿起枪指了回来。“嫂子怎么敢相信被逼出来的买卖?”
我慢条斯理的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随手摸了筷子。“那枪是连发的不假,可奴家试枪打了几次,刚才那已经是最后一颗弹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