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被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在她心里因为燕赵歌而欢喜忧伤,另一个像是最古板的老学究一般狠狠地抽她鞭子。
她不断地挣扎,和燕赵歌的试探也你来我往,让对方眼里的光芒一闪一闪的,有时散发着光彩,有时候又黯淡不已。
火山也不是时时都能喷发的,随着前线的捷报一封接着一封,他们离长安也越来越近,长公主心里也越来越忐忑不安,直接表现就是她不再用之前那种暧昧的态度回应燕赵歌了,她开始回避,她躲着燕赵歌,对对方期待的长安生活避而不谈。
燕赵歌眼里的火熄灭了。
义无反顾地为她,为大晋去死。
燕赵歌死了之后,她才明白燕赵歌于她而言有多重要。
那是她这十年来,仅有的温暖。不求回报,也毫无保留。
燕赵歌将她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当成活下去的理由,长公主又何曾不是?这江山于她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吗?一帮男人守不住的东西,凭什么要我一介女流之辈拼了一切去守?
就因为父皇的遗诏吗?就因为我是长公主吗?
难道我生在天家,就该如此吗?!
所以当司鉴宏篡位的消息传来,长公主第一反应竟然是冷笑。关我什么事,我既不是储君,又不是天子。
一定程度上来讲,燕赵歌和长公主的性子是有些许相似的,皆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长公主是被礼教,燕赵歌是被燕歌的身份,她们都被迫向前走,又有些逆来顺受。
燕赵歌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固定好了人生路线,她才华横溢也好,玩笑人生也罢,都只有一条路可走。如果不是后来的动荡,她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朝廷的视野中。燕岚给予她的身份,既是让她免于被联姻的保护,也是束缚她的枷锁。她被皇帝、被父亲、被死去的弟弟压着,从来都没有反抗过,也无力去反抗,她任凭自己被推着向前走,一步一步到了北地,到了必死的关头,就选择去死。事实上真的是必死的关头吗?未必的,这只是她以为的必死,她认定她需要死在这个时候,就义无反顾地去死了。
以长公主的手段,未必不能怂恿民意,让她被北地百姓拥戴。
可她太偏执了。
偏执得可怕。
但细细深究,却又不同。
长公主的逆来顺受是因为责任,她出身天家,享受的同时,也要担负起责任,所有压在她身上的她都不能拒绝。但燕赵歌的逆来顺受,却是因为茫然无措,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任凭一个人被父亲教导说,你这辈子在家吃喝玩乐就可以了,什么都不要做。都会茫然无措的。
那我出生在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呢?
没有任何意义。
燕赵歌前二十年的生活都像一潭死水,她按部就班地习武读书,不问世事。燕岚要她如何,她就如何,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她是喜欢这样顶着弟弟的身份生活,还是更喜欢做一个普通的女子,有相夫教子的未来。燕岚甚至不知道她喜欢刺绣,每当看着侍女绣东西的时候,她的眼里都有光。
长公主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锦衣卫探查蓟侯府。
寅时起床练拳,用过早饭后练枪,下午骑马,旁晚回来读书,亥时之前会熄灯。不出门,不与任何人交往,对两个弟弟都是淡淡的,对燕宁越的态度会好一点,但也仅限一点,对临原郡主恭敬但不亲近。
朝廷重臣都说蓟侯虎父无犬子,蓟侯世子洁身自好,孝顺懂礼,将来必成大器。
天知道长公主听说的时候,到底掉了多少眼泪下来。
她根本就不是为她自己活着啊!
是名为燕歌的人在她的躯壳里活着!
后来的那些年,那个会哭会笑的才是燕咏月,她会因为过分亲近她而局促不安,她会因为想向侍女讨教如何绣香囊而涨红脸,会把太子扛在肩上满皇宫里乱跑,会特意换成晋阳纸来写信……
长公主的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当时一时冲动,让皇帝许你出身真是太好了。
哪怕你不是我的燕清月,我也不想你顶着一副空壳子孤独地活着。
我要你站在阳光下,有血有肉的活着。
“我也真的……真的好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