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绍,我好欢喜。”
“嗯。”
“我真的好欢喜。”燕赵歌仰望着她,还湿润着的睫毛又沾上了点点晶莹。
长公主神情温柔地看着她,用指尖抚平她的眉眼,道:“我都知道的。”
燕赵歌喉咙里哽咽了一下,眼泪差点又顺着眼角流了出来,还好她反应快,愣是吸了吸鼻子给憋回去了。
“我真的……真的好欢喜……”
我还能再见到你。
我们还有机会重来。
还有……你肯和我同担。
长公主几乎是抑制不住地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眼角。
“我也很欢喜,我们是一样的。”所以,不要怕。
前世长公主直到在北地稳定下来之前,她都不知道燕赵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她年幼时见过燕赵歌,对那双眼睛格外有印象,如果不是献太子早夭,她不得不被先帝隐隐推到储君的层次,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更有规矩更森严,兴许在长安动荡之前她们就会相识,结为知己也说不定。可惜没有如果。
逃到北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见过了太多人的死亡,燕赵歌都是麻木的,神情呆滞得像是雕像,拒绝接触一切东西,包括燕宁越,要季夏提起才想得起来用饭喝水,想得起来自己是个人。只有在看见太子的时候,她会没有那么木然,大约是意识到了这是北地朝廷的希望。但她是北地的主事人,北地军民比起皇室与朝廷,更信任仅剩的燕王子嗣,燕赵歌必须担起大任。
长公主不得已,用复仇这个词来开导燕赵歌,成效显著。只是对燕赵歌不够了解的她,远远没想到她会那么偏执。
还没来得及复仇,燕宁越被骗走了,一起的还有几十个好不容易才逃到北地的孩子。从各处分散而来的小股兵马还在不断进城,到处都是混乱的,燕赵歌忙得满眼都是血丝,来不及照看燕宁越,孩子就失踪了。
所有人都以为燕宁越死了,结果他和另外一些失踪的孩子出现在了城外的流民群里,娇生惯养的孩子在一群脏乱的流民里格外显眼。
混乱可以将人心里的恶放大无数倍,易子而食、生啖人肉在乱世不叫惨状,叫常态。
燕赵歌被迫站在城墙上,城内是她必须要担负起来的北地军民,城外是已经算不上人的无数流民。
和几口大锅。
他们要求进城,要求分粮食分衣服分住处。但秋收时节未止,突兀的动荡又毁了不少庄稼,北地今年注定要比往年歉收。更何况为了夺回长安,又要练兵,哪里有多余的粮供养这几万流民。
燕赵歌一口回绝。
长公主不意外燕赵歌的拒绝,却料不到她会像石头一样立在城墙上,咬着牙,听着城外的哭喊声,眼睁睁看着什么叫两脚羊。
这点东西是不够几万人分的,眼看着流民有了冲击城门的迹象,守城的将领果断下令放箭。
“——殿下。”她嘴角带着血迹,神情阴冷,眉眼间全是戾气,“我又死了一个弟弟。”
长公主那时自以为能理解燕赵歌,她的兄弟们也都死了,最后一个弟弟在她眼前痛苦地死去,只剩下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奶娃娃。她有心想说些什么帮燕赵歌拉拢人心的话,统治者太过于冷血并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为了家国天下,也会被非议。
“您当初答应我的,血债血偿,对吧?”她看着长公主笑了起来,齿间尽是过于用力而从牙龈里渗出的血,连带着嘴唇都猩红一片。
长公主愣住了,心中有莫名地后悔,但已经出口的话是收不回来的。她说:“是。”
后来她亲眼见着,燕赵歌亲手将蜀国公的儿子千刀万剐,只剩下沾着碎肉的森森白骨,又将那东西与一包碎肉派人给蜀国公送了过去。她才意识到,燕赵歌的路走歪了,是被她亲手带偏的,那人眼里的疯狂与执拗,令人心惊胆战。
她开始想办法把燕赵歌从悬崖边上拽回来。
幸好燕赵歌还有一个弟弟,虽然他们关系一般,却是燕赵歌仅剩的血亲了。长公主也试着以自己的方式对燕赵歌嘘寒问暖,她怎么照顾司传综,就怎么照顾燕赵歌。她清楚燕赵歌的实际身份,所以自觉无需避嫌,却成了燕赵歌心悦她的诱因。
她明明是希望燕赵歌明白,世界上还有其他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报仇。结果燕赵歌放下了仇恨,却盯上了她,那份偏执一点没少。
长公主不敢刺激她,为了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也不能拒绝,只能任凭燕赵歌一步一步陷落下去,被她心悦的人冷眼旁观,她却不知。
燕赵歌是真心对她好的,甚至不惜将北地权柄拱手相让,长公主能在她死之后那么顺利的接掌北地,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这个。
石头没有办法被捂热,但是可以被火烤的滚烫滚烫的。燕赵歌的固执是那把火,长公主没办法不心动。
可这不符合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