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没什么见识,却也精明。知道这公堂之上,如果打得人头破血流,那是要吃官司的。所以她那有力的手,并不往文氏脸上招呼,而且往她的头上挠去。有头发挡住,就算青一点紫一点,大家也看不见。而让文氏披头散发,谢家就把脸丢到家了。这样的抓挠,又不是打架,官老爷也不能定她的罪。
叶琢一看关氏那动作,只觉得好笑。她一面往关氏身后躲闪,一面高声道:“谢太太,这人挤人的,我不小心碰着您,已给你赔礼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出言骂人家贱人,那你们谢家又是什么?到我叶家提亲的是你们,退亲的也是你们,我们也没说什么,到头来你们还怀恨在心,设下圈套置我家于死地,有此下场是罪有应得。你现在却将这一切怪罪到我头上,是何道理?难道我叶家要站在那里任你宰割,引颈受死,这才是应当的?再说,这事本来是谢公子做的,你家老爷硬是要帮他顶罪,又关我们什么事?你这样骂,莫不是对县令大人的判决心怀不满?更想用你家的权势,再来谋算我们家不成?”
“别打了,别打了。”谢云霆本想让母亲教训一下叶琢,所以袖手站在一旁没有阻拦。但文氏一养尊处优的内宅妇人,哪里是常做粗活的关氏的对手?根本连叶琢的衣角都没摸到,便被关氏挠得头发披散,钗环零乱。他连忙上前去,想将母亲救下。但关氏哪里肯让?连带着把他也挠了两下。
谢云怡和她的母亲郭氏、她的兄长则站在旁边看着,并没有上前。郭氏见到文氏那狼狈的样子,倒觉得解气,嘴角露出一抹兴灾乐祸的冷笑来。
而那些看热闹的人见到这一场戏码,哪里肯走?赶紧都停下了脚步,围了上来。那前面走得快的,听到里面叶谢两家的女眷发生了纷争,赶紧又退了回来,继续观看。
袁朝林正跟聂博文和杜浩然说话,听得这边喧嚣,顿时皱起了眉头,走过去大声喝道:“住手。”
关氏立刻飞快地缩回手来,嘴里道:“是她们先动的手,是她们先骂人的。”
“大人,大人。”叶琢从关氏身后出来,一脸苍白地跪了下去,对袁朝林道,“大人救救我们叶家吧。”
“叶姑娘此话怎讲?不妨说来,本官自为你作主。”虽然杜浩然已经解释了帮叶家的原因,但袁朝林还是不敢对叶琢太过无礼。原因无他,那谢家的姑娘虽然长得极为精致漂亮,但气质却是比不上这位叶姑娘。如果说,那位谢姑娘就像花园里玫瑰花,虽娇艳动人,却未免流俗;那么这位叶姑娘则像是高山上了雪莲,超凡脱俗,清冷高贵,让人不敢逼视。
像这样的姑娘,两位公子伸手管这闲事,是否真的只是出于道义,就只有天知道了。
“原来的求亲退亲,都是谢家主动,饶是这样没防碍着他谢家一丁半点,谢公子还把我家记恨上了,设下那样的毒计,差点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现在经此一事,谢老爷下了大狱,流放几千里,还被罚了一万两银子,谢家还会放过我们吗?刚才谢太太所说的话,想来大人也听到了,她们丝毫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她们只觉得是我害了他们家老爷。想来接下来所使的手段,会更阴狠更毒辣。他们家财大势大,我们叶家如同蝼蚁,家破人亡就在顷刻之间。”叶琢道。
“是啊,求亲的是谢家,退亲的是谢家,人家叶家什么都没做,谢家就设下这样的毒计。现在经过这一事,他们还能放叶家活路吗?”旁观的人也纷纷点头。此时,就是那些平时巴结奉承谢家的人,态度也早已转了一百八十度弯,再也不肯帮谢家说上一句话了——人家叶家啥都没惹,你就这样陷害人家;那以后我要是不小心说上一句得罪你的话,你不得把我往死里整呐?这种如蛇蝎一样的人家,真希望官府能一下将它打死,以免再祸害其他人。现在既然还留着它一线生路,那么大家就防着些吧。什么生意啊,人情来往啊,还是找别家吧。这谢家,哪叫谢家啊?根本就是蛇家呀!还是最毒的那一种。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也因此,谢家人出门,虽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却也避如蛇蝎。而生意更是一落千丈,再没人去他家作坊加工玉料,到他家铺子买玉器了。聂博文回去一发话,聂家的原石下家也不敢再给谢家玉料。谢家又没了家主,两房人整日你争我斗,鸡飞狗跳。如此,在南山镇数一数二的富户谢家,便日日衰落了下去。
当然,此是后话。
“叶姑娘想要本官如何为你作主?”袁朝林问道。
“小女子在此想请大人以及众人为叶家做个见证。从现在起,如果叶家发生不幸,小女子认为必是谢家做的。所以小女子想求大人让谢家人发个毒誓,如果他们再起歪心思,隐害叶家,必遭报应,不得好死,并祸及子孙。”
袁朝林脸色一沉。
虽然他觉得叶琢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个毒誓,他身为朝庭命官,却是不能逼谢家人发的。谢家人做了坏事,已有人受到惩罚,在他的职责范围内,此案便已了了。现在他再用官员的身份逼其他人发毒誓,那就不是主持公道,而是恃强凌弱了。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仗着朝庭所给的权利,欺凌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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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免费阅读 第九十一章 帮她的原因
叶琢前世做过官员的妻子,自然明白这一点。袁朝林的不悦与拒绝,是她意料中的事。她之所以有意去撞文氏,引来文氏的怒火和口不择言,其目的不是想要袁朝林逼谢家人发誓,而是把这些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以提醒众人,谢家并不是什么大善人,而是如蛇蝎一般的存在,与他们交往,被咬上一口都未可知。今天围观的人这么多,大家必然会把今天的见闻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她今天所说的话,就会传遍整个南山镇,谢家毒辣阴险的形象,一定会深入人心。如此一来,谢家就等于被封杀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成为全镇人注意的焦点,想要再伺机报复叶家,哪怕是在生意上与叶家为难,都会被南山镇的人发现,然后被唾沫给淹死。如此一来,叶家就安全了。
而正因为知道袁朝林不可能答应她的请求,她才会把这个请求提出来。否则,谢家人真被官府逼着发了毒誓,至少会有一部分人又转回去同情谢家,这样对叶家反而不利。而现在,袁朝林的拒绝只会让大家更为同情叶家,憎恶谢家。
不是她心狠,要累及谢家其他的无辜之人。实在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果事情只以谢继祖下狱而结束,以郭氏和文氏、谢云霆的心性,想要他们不报复叶家,难!
见袁朝林不悦,她也不说话,只跪在地上,静静地等着袁朝林的拒绝。
袁朝林正沉吟着,该如何拒绝叶琢的请求。一个声音在他后面响起:“袁大人是朝庭命官,不好做这种逼人发誓之事。不过本公子却无官无职,做点这种主持公道的事,倒正合适。”
大家都将目光转移到说话人身上。
而让他们骇然的是。这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聂家的大公子聂博文。
谢云霆和谢云怡一听聂博文这话,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从上公堂以来。他和她都存着一点心思:谢云霆觉得自己跟聂博文也有一定的交情,虽然有一个叶琢存在,但他仍心存侥幸,希望到最后聂博文看在他的面上,能出来帮谢家说上两句话;而谢云怡一直觉得自己貌美如仙,便是叶家那丫头都比不上她。虽然聂博文和杜浩然当时都无视了她,但太过自信的她。总觉得他们或许会对她存着一点绮念,帮她一帮。
而现在,聂博文倒是说话了。但怎么听起来像是偏帮着叶家,要逼他们谢家人发毒誓似的?
聂博文走到中间,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身来,对众人拱了拱手,道:“不是本公子心狠,这谢家老爷都被流放,又罚了一万两银子,而叶家又没受什么损失,还要逼谢家人发毒誓,或许有人会觉得太过份了。但你们要知道,如果谢家人真如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乐善好施。凡事心存善念,就不会去谄害别人,落得如此下场了。却可惜他们心里头有一个恶魔,稍不如意就要谋人性命。像这样的人,必得给他加一个紧箍咒,让他不敢做坏事才好。这个毒誓。只要他们再不起害人的心思,也不会报应到他们身上,对他们来说并无妨碍;可咱们要于心不忍不让他们发誓,一旦恶念一起还要害人,最后遭到报应,反倒害了他们。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聂公子对于南山镇的人来说,是高山仰止一般神的存在。而现在,这个高贵的公子,却古道热肠地出来为一家家境跟他们差不多的人家主持公道,还对大家这么有礼,所有的人都受宠若惊,大声应道:“对,聂公子说得对,就该叫他们发誓。”
聂博文对众人抱了抱拳,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谢云霆。谢云霆此时已面如死灰,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了,哆哆嗦嗦地起誓:“我谢云霆以后再做坏事,迫害叶家之人,必遭报应,不得好死,并祸及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