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过后几分钟,罗斯玛丽和凯离开自家公寓,穿过深绿色的走廊,来到卡斯特韦特家门口。凯按门铃时,后边的电梯门丁的一声开了,杜宾或德沃尔先生(他们不确定哪个是哪个)拎着装在洗衣袋里的西装走出来,他笑了笑,打开旁边7B的门锁,说道:“你们走错地方了吧?”罗斯玛丽和凯发出友善的笑声,对方走进公寓喊道:“是我!”并任由他俩瞥见里头的黑色餐具柜和红金色壁纸。
卡斯特韦特的门开了,涂了粉和胭脂的老太太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身穿淡绿色衣裳和粉红围裙。“时间刚刚好!”她说,“请进请进!罗曼正在调伏特加鸡尾酒,天啊,真高兴你能来,凯!我一定要告诉亲朋好友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凯·伍德豪斯本人,就在那边用那个盘子吃饭!’等你吃完,我绝不洗盘子,保留原本的模样!”
凯和罗斯玛丽哈哈大笑,互换眼神。瞧你的朋友,他使眼色说,她也回敬,我能怎么办?
宽敞的门厅里,摆了张坐四人的长方形桌子,桌上有绣边的白布、胡配乱搭的盘子和各式华丽银器。门厅左侧是客厅,客厅有罗斯玛丽和凯家的两倍大,却十分神似。厅中有扇大飘窗,而不是两扇较小的窗子,另外还有雕着卷草纹的粉色大理石壁炉架。房间家具的摆设颇为古怪;壁炉一端有靠背长椅、灯桌和几张椅子,另一端是一堆乱七八糟、像办公用的档案柜,还有堆着报纸的桥牌桌,挤到满出来的书架和摆在铁架上的打字机。房屋两端中间是一片二十英尺长的连墙棕色地毯,看来十分新颖软厚,地毯上面还留着吸尘器的拖痕,中央仅摆了张小圆桌,上面是《生活》《瞭望》和《科学美国人》杂志。
卡斯特韦特太太带他们走过棕色地毯,坐在靠背长椅上;大伙入座时,卡斯特韦特先生捧着小盘子进来了,盘子上有四杯满溢的粉红色鸡尾酒。老先生盯着杯缘,碎步走过地毯,生怕下一步会被绊倒狠狠摔上一跤。“我好像倒太满了,”他说,“不用,不用,别站起来,拜托。通常我会跟酒保一样,分量调得刚刚好,对吧,米妮?”
卡斯特韦特太太说:“小心地毯就对了。”
老先生挨过来接着说:“可是今晚我有点调太多了,我不想把剩下的留在搅拌机里,我还以为……好了,请坐。伍德豪斯太太,请。”
罗斯玛丽拿起一杯酒,谢过老先生后坐下。卡斯特韦特太太很快在她腿上放了一张小餐巾纸。
“伍德豪斯先生,这是伏特加鸡尾酒,你有没有喝过?”
“没有。”凯端起酒坐下。
“米妮。”卡斯特韦特先生说。
“看起来很好喝。”罗斯玛丽粲然笑着,一边擦拭杯底。
“这在澳洲很流行。”卡斯特韦特先生说着拿起最后一杯,对罗斯玛丽和凯举杯。“敬我们的客人,欢迎光临寒舍。”老先生喝了口酒,品评似的扬起头把一只眼凑近杯子,结果盘子上的酒都洒到地毯上了。
酒刚吞到一半的老太太呛着指说:“地毯啦!”
老先生低头一看:“哎哟,糟糕。”然后慢手慢脚地把盘子托平。
老太太忙将自己的饮料推到一旁,匆匆一跪,小心翼翼地将纸巾铺到打湿的地毯上,咕哝说:“全新的地毯,全新的地毯哪,这个人怎么那么笨手笨脚!”
伏特加鸡尾酒十分爽口美味。
“你是从澳洲来的吗?”等地毯清好,盘子送回厨房,卡斯特韦特夫妇坐到直背椅上后,罗斯玛丽问。
“不是。”老先生说,“我是纽约人,但我去过澳洲,其实所有地方我都跑遍了。”他啜着酒,交迭双腿,一手放在膝上。他穿着带流苏的黑色便鞋、灰色休闲裤、白上衣和蓝金色条纹的宽领带。“每个大洲,每个国家,每个大城市,只要说得出名字,我都去过,说吧,说个地点。”
凯说:“阿拉斯加的费尔班克斯。”
“去过。”卡斯特韦特先生说,“我跑遍整个阿拉斯加,费尔班克斯、朱诺、安克雷奇、诺姆、苏厄德;一九三八年时,我在那边待过四个月。我去远东旅行时,常在费尔班克斯及安克雷奇住一天,我也去过阿拉斯加的小镇,如迪灵汉和阿库卢拉克。”
“那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卡斯特韦特太太将洋装胸口的褶子抚平,问道。
“我来自奥马哈,”罗斯玛丽说,“凯则是巴尔的摩。”
“奥马哈是个好都市,”卡斯特韦特先生说,“巴尔的摩也是。”
“你是因为做生意才去旅行吗?”罗斯玛丽问道。
“出差跟出游两者都有。”他说,“我七十九岁了,从十岁起就到处跑,随便说个地方,我都去过。”
“做什么生意?”凯问。
“几乎什么生意都做。”卡斯特韦特先生表示,“羊毛、糖、玩具、机器零件、海险、油……”
厨房里传来一声铃响:“牛排好了,”卡斯特韦特太太拿着酒杯站起来说,“别急着把酒喝完,一起带上桌吧。罗曼,你去吃药。”
“十月三日就会结束了,”卡斯特韦特先生说,“就在教皇抵达这里的前一天,因为没有教皇会去拜访一个报业罢工的地方。”
“我听电视上说,他会延后行程,等罢工结束。”老太太表示。
凯笑说:“那也算是一种演艺事业吧。”
卡斯特韦特夫妇闻言大笑,凯也跟着哄笑。罗斯玛丽笑吟吟地切着干涩无汁的过熟牛排,佐以豆子、马铃薯泥和面粉勾芡太多的肉酱。
卡斯特韦特先生止不住笑地说:“一点都没错,你很内行!正是那样:演艺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