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可是庆王虽雄,在军中却并无一棋半子;势力虽广,却并不为先皇器重。危廷与襄王率领铁甲军出征以后,朝中四处是关于襄王与危廷结盟,先皇要让襄王入主东宫的传言。可是,就在传言散播得最为汹涌的时候,传来?了?襄王与危廷的死?讯。”
“你想说什么?”
徐正则打断岑雪的叙述,沉声道。
岑雪胸口酸涩,声音微微发?颤:“怀风哥哥曾与我说,他不能效忠庆王,是因为庆王与他父亲的死?有关。”
地牢里一刹间鸦雀无声,潮湿的空气?像是凝固,良久以后,徐正则才打破沉默:“你是想说,当年是因为王爷从中作梗,所以才让西羌一役大败,危廷、襄王皆身死?其中?”
“我不知?道。”
岑雪黯然?。
如果是,那么庆王要谋害襄王与危廷,身为其左膀右臂的父亲究竟知?不知?道?危家覆灭后,父亲在第一时间做出与其割袍的狠绝决定,转头与庆王结下秦晋之约,究竟是率性而为,还是早有预谋?如果是,那么,与危廷身死?相关的人是不是不仅仅是庆王一个,父亲也参与其中?如果是,那么,她与危怀风之间相隔的便?不再是什么个人的抉择,而是不能抉择的、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
岑雪深吸一气?,竭力克制着内心?的不安与痛楚,听?得徐正则在一旁说道:“当年,危廷向西羌开?战以后,西羌军中突然?传开?一则消息,说是只要能拿下襄王的首级,便?可获得一万两黄金。”
岑雪一震。
“开?战不到半个月,铁甲军里的重要军情被泄,三捷关失守,危廷丢了?龙涸城。积石山一战中,铁甲军主力被围,羌人疯狂呼喊‘万两黄金’口号,势必要取襄王项上人头。危廷在突围时与襄王互换衣冠,率领三百精骑从山脚驰出,引走数以万计的羌人。襄王由主力军护送,从反方向抄积石山小径突破敌军,撤回?西陵城。”
岑雪皱眉:“可是后来?,襄王死?了?。”
“对,”徐正则说道,“因为襄王撤走以后,在前往西陵城的途中,发?现天岩县被袭。”
西陵城占地数百里,界内有兆丰、普安、天岩等众多县城,其中天岩与西羌交界,乃是战乱时最容易被偷袭的关城。
那一战,羌人对危廷的布防了?如指掌,先是在积石山成功围困铁甲军主力,后是派人分三路偷袭普安、天岩、百丰三县。其中,以天岩县最为凶险。
“襄王在撤往西陵城的途中,被一批人拦在了?荒山里。那些人,是从天岩县里逃出来?的难民。城门被破以后,羌人在城里烧杀抢掠,奸□□女,县尹以性命相护,才放走一百多名无辜妇孺。那些人并不认识襄王,也没见过危廷的真容,但是他们?认识铁甲军的战旗,知?道危廷的铁甲衣、皓月剑。看见襄王以后,他们?伏跪在地,高声呼喊战神,恳求襄王率军杀入城中,拯救他们?的亲人。”
“可是襄王不是危廷。”
若是岑雪没有记错,那一年襄王不过十九岁,他的母亲本是先皇年少时的青梅,可惜因家族获罪,入宫以后,只能做位份低微的才人。襄王自幼长于内庭,没少被人欺辱,身体也不算康健,可是多年的折辱与病痛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孤僻、偏执的痕迹,反而把他打磨得极为和善、温柔。
岑雪以前听?人说,庆王是先皇众多皇子里最有雄才大略的人,可以杀伐果决,开?疆扩土。襄王则是另一个极端。他是盛京城里最才华斐然?、雅正端方的存在,他心?怀天下,施仁布恩,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仁德的上位者,但并不一定能在城墙下驰骋杀敌,勇冠三军。
“没错。”
徐正则接话道,“襄王不是危廷,不是战神,不是可以在战乱中拯救苍生的那个人,可是,他还是去了?。”
岑雪沉默。
“护送的校尉劝他先行回?城,待入城以后,再派援军前往救援,可是襄王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城里的百姓在羌人的刀枪下蒙难,不能在被妇孺跪拜求救时掉头而走,不能辱没了?当时所穿的那一身战甲,不能让那一刻在关外?与敌军奋战的危廷蒙羞。所以,襄王去了?。后来?,天岩县大捷,羌人被驱赶出城,襄王重伤不治,数日后,死?讯传回?了?盛京城。”
徐正则说完,向来?淡然?的语气?里藏着一种惘然?与敬意,略微停顿后,才接着道:“半个月后,危廷的尸身被铁甲军部下寻回?,人死?于积石山悬崖下,身中八十三箭,体无完肤。”
岑雪久久静默,再开?口时,情绪难掩不忿:“究竟是谁散播了?取襄王首级可获一万黄金的消息?又?究竟是谁泄露了?铁甲军里的军情?!”
“朝中有人检举,说是危廷早与羌人蓄谋,不想在那一战中取胜。积石山一战,不过是自导自演,咎由自取。”
“不可能!”
岑雪毅然?反驳。
徐正则微笑:“你心?里既然?已有答案,又?何必再问?”
岑雪胸脯起伏,压在心?里的那个答案似一根尖刺,刺得她声音发?抖:“所以,是庆王?!”
徐正则仍是笑,笑容悲切凄凉:“朝局诡谲,各方势力虎视眈眈,西羌一役一旦大捷,襄王便?可凭借彪炳战功入主东宫,谁人甘愿?想要那一仗大败的人太多了?。或许是庆王,或许是梁王,或许是宣王、岐王……又?或许,都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