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朗倒了下去,许初连忙摸上他的手腕,那脉搏微弱而急促,差得让许初惊骇。
“遂之……”
“你放心、放心——”
许先生的医术人品,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陆元朗虚弱地想。他缓缓阖眼,最后只记得许初眼中泪光粼粼,风吹烛焰般摇晃。
他放任自己回到了那片春草青青的山岗,还是个顽皮孩童的陆元耀拿着一只绘得桃红柳绿的风筝,在山坡上边跑边笑,却怎么也放不起来。比他还要小一些的顾瞻扑上去抢,争夺之间,风筝破了。
元耀找他告状,顾瞻也哭着扯他衣袖,两个弟弟都叫他“大哥”。他劝解不开,两个小人扭在一起滚在草地上,跟着来的老仆只管哈哈大笑。
打累了两人又来抢风筝,顾瞻抢去,举过头迎着风跑,竹骨架上彩纸招招。
就这样,顾瞻举着风筝,元耀追着顾瞻,他从旁劝解,边劝边笑,送走了他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春天。
后来就是塞北江南,关山大漠,千里烟波。
顾瞻比陆元耀懂事要早,被同样望子成龙心切的顾铎一脚踢到江湖中来。刀光血影之下,他日渐缄默,顾瞻却依旧爽朗鲜亮,像一朵明艳的朱顶红。
那时候顾瞻是多么义气的兄弟啊。他们两个在风暴中穿越大漠,只剩下一口水,顾瞻还要留给他半口。
那一次他被父亲打完又关了禁闭,冷汗渗进伤口里,疼得他哆嗦。顾瞻便翻了天窗进来陪他一起跪。
“大哥,今后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你替我受罚!”
“你还小,怎么禁得住呢?吃口药还叫苦。索性大哥受伤受惯了,过不了几天皮肉长好,咱俩再一起走镖去。”
“今后我都听你的。”顾瞻说着,眼泪就哗哗地流下来。
“元朗怎么样?”
“受了内伤,又淋雨受凉,激起之前的寒症来。请一清找人来给他换上干爽衣物吧。”
许初的药箱一直在身边,连忙检出些成药来喂陆元朗吃了。想来陆元朗这伤知情人寥寥,只好仍叫了池一清和石力过来。
石力开始不肯信许初,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知道他是可以托付的,便言听计从,按着许初的布置行事。
换衣、开方、拿药、喂药折腾了一番下来,刚刚见陆元朗安稳一些,许初便连忙去摸他的脉搏。未及诊脉,先摸到了手腕滚烫的温度。
“怎么还是……”
许初又摸陆元朗的额头,一样烫得吓人,连鼻下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扶他坐起来。”
石力依言从后面扶着陆元朗,许初取了针来,解开陆元朗的衣衫,露出胸膛——
一时间他自己的心跳都错了节奏,只见那坚实的胸膛及至相连的臂膀上竟布满伤痕,有深有浅,有长有圆,新旧交叠,只有“狰狞”二字可堪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