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夫子们打哑迷议政事听得正有趣的小阿聘瘪着嘴伸手舔墨,敢怒不敢言地冲门口方向吐舌头,再次认命地低下头奋笔疾书,却也不是奋笔疾书,是一笔一划写工整小楷,她在学习赵夫子的字。
两位夫子在学习念书上折磨人的法子可多了,尤其是林小夫子,别看他弱不禁风,似乎一根手指头就能给他戳倒,但其实他收拾人的手段多到令人发指!小阿聘丝毫不想体验“加练”是什么样子,只能选择识时务地向夫子们低头认错。
赵长源继续说:“年前禁卫军内部勋爵子弟和他人闹矛盾,几人死伤残,谢岍亲自带人把伤人者抓回禁军衙署,那些子弟父兄集体找进禁中,沸反盈天,甚至鼓动太学生上书抗议,最后不照样没拦住子弟伏法。”
判罪时谢岍在禁卫大堂怎么说的来着?
“管你耶老祖父是谁,哪怕你家供奉有高祖皇帝所赐丹书铁券,今日我在此,杀人偿命的罪你也是还定了!”
林祝禺慢悠悠把脸上书扒拉下来,被日光照得眯起眼,说话声音很轻:“看不得那些勋贵子弟靠祖上余荫在汴都横着膀子乱晃,祖辈得朝廷认忠勇功劳而嘉奖封赏,不代表后辈就可以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谢大都督做的好。”
……说得就跟自己不是世家子弟般,唔,更或许林小夫子压根就忘了自己也是出身世家。
言及此,林祝禺问屋里奋笔苦书的人:“你于大统领奉命把苦主带回内御卫了,可想去看热闹?”
“方便否?自是想去!”
小阿聘捏着笔杆兴致勃勃,想十来年前她年幼时,道士凭军功而不得封,回都后正值气头遇帮派无赖欺凌,最后一怒之下带几十亲兵以不可抵挡之掀翻整个汴都□□,让那些游走在黑灰地带的势力无一幸存,好生威风!
怎奈人心幽微,欲壑难填,腐败纵容罪恶疯狂生长,黑恶势力旧去新来,秩序再复,不过十载,底层百姓再陷水深火热。
出门打听打听,哪个□□恶势没有官门人在后头撑腰?没人撑腰的早就被火并得渣渣都不剩了,连到码头卖苦力扛麻袋你都得拜山头才被允许吃这碗饭。
隔天,值赵长源坐班当差,林祝禺言出必行独自带学生出宫来内御卫衙署,公主位高,一但通传势必又引得许多人乌泱泱跪满地迎驾,师徒二人遂未声张,打听得于冉冉所在后直接找过来。
汴都武卫衙署格局和寻常衙署构造大同小异,内御卫这边与禁卫军差不多,大统领当差的官廨也在二堂旁边。
约莫天气渐见回暖,公务室未关门,厚重保暖的两开毡帘也被束起一半,柴聘敲门得里头允进,进来就见于大统领背对这边站在东边窗户前,一手撑桌沿一手搭椅靠,半弯着腰在给坐在桌前的人指导写东西。
允进后不闻有声,于冉冉边问边转头看过来:“何事?——哎。”
随着这声沉静疑问出口,坐在桌前咬笔头的人也跟着看过来,于冉冉转过身站正抱拳:“殿下金安,林少帅安。”
与此同时,桌前那位文书姑娘也起身拾礼,她欠下礼后不曾抬头,似乎来的是无论是什么皇亲国戚高官勋爵对她而言都无所谓,至少柴聘的确从这位文书身上看出点这种不囿世俗的潇洒。
感觉文书不是寻常文书呢,想到这里柴聘下意识暗暗多看了于冉冉几眼,可惜大统领脸上沉静依旧,看不出任何不同。
出门在外,夫子为大,柴聘不能应于冉冉问安,只能林祝禺来,颔首回礼,轻声说:“大统领安,冒昧前来打扰,不巧大统领正有事忙。”
“林少帅客气,”实干之人从不在无用事上浪费口舌,于冉冉也不寒暄请坐吃茶,开门见山说:“为谢大都督与忠义堂之事而来?”
林祝禺半边身子重量都靠在手中木手杖上,低缓说:“然也。”
“在后头牢狱,我带你们过去。”于冉冉说着往腰间算帒摸一把,确定钥匙在身,回头低声对舒晴说:“拿不准的先隔过去,待我回来再说。”
舒晴轻轻点头,目送几人出屋,待脚步声不紧不慢远去,她活动活动脖子和腰再坐回桌前啃那高高的几摞书报。
话说林祝禺身体不好,加上腿脚不便,几人注定步伐不快,而牢狱距离这边并不算近。
或许带兵打仗者除谢岍那驴货嘴碎爱叨叨外,其他人差不多都是表达欲望不高,林祝禺内敛,于冉冉沉静,气氛只好由柴聘负责。
过完年十九岁的丫头背着手轻快问:“道士好端端为何要去灭忠义堂?我听说是道士和忠义堂之间有旧日仇怨。”
于冉冉稍微欠身回说:“表面看是因忠义堂喽啰闯姚七娘饭铺寻衅滋事,似乎伤了人,若是仇怨之说,想来是新仇旧恨遇一起了。”
“啊……”柴聘一声轻叹九曲十八弯,有些豁然开朗意又有些担忧心:“今日上午我见到三台转中票拟,汴都府所呈折说忠义堂伤数百众,各部对道士意见很大,加上此前道士接手禁卫后另起炉灶,否了拖欠户部的万余两账款,屠岸口诛笔伐,似恨不能把道士生吞活剥,这回怕不轻松。”
“此事,具体还要看忠义堂何罡怎么说。”林祝禺不紧不慢看过来一眼,颇有几分故意语焉不详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希望何罡“弃暗投明”,主动站出来指证他背后指使之人是钱国公府,只要能让铜墙铁壁出现道看起来“毫无危险程度”可言的裂缝痕迹,赵长源那家伙都一定能沿着那道痕迹生生凿开敌人的所有壁垒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