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汴都府请内御卫出兵压制忠义堂大型械斗,于冉冉亲自指挥手下撞散忠义堂大门时,血腥气扑面而来,满目杀伤中谢岍及其十余位亲兵聚在门廊前空地上,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他们周围躺满了喽啰打手,负伤在身的丁俊手里牵着跪在地上的忠义堂堂主何罡,像牵狗一样。
于冉冉踩着满地血迹,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忠义堂喽啰来到谢岍面前,用鞋尖拨开一把歪七扭八的一看就是纯手工自制的铁棒,沉静说:“理由?”
以一敌五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这回是以一敌几?谢老二要逆天啊。
恶斗之后谢岍已经彻底没力,靠着花坛箕坐在青砖地上,佩刀刀柄尚绑在右手里未来得及解开,掀起眼睛微仰头看过来时,满脸血污愈发衬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
迎着于冉冉自上而下的沉静目光,谢岍低低“唔”了声,唇语两字:“收网。”
是钱根察觉谢岍暗中查他,授意下头人先下手为强,约莫是想拿捏去谢岍软肋,没成想谢岍作风彪悍若此,一丁点风吹草动她都能立马察觉其背后更大意图,这下妥,捅马蜂窝了,事情非搬到明面上不可。
“人数足够大型械斗标准,”于冉冉简单扫一眼整个院子,招来担架对谢岍说:“上面让直接把你送回家。”
谢岍任内御卫像对待没放下刀的暴乱徒般小心来解去她手上佩刀,无气无力说:“不是该去汴都府?”
周围都是内御卫往来善后,于冉冉差点笑出来:“汴都府庙太小,遮不下你这尊大佛,让你回自个儿窝里安实待着,上面自有论断。”
柴大爷护着,背后是相国谢昶及大帅谢斛统帅的八万祁东军,谁惹得起汴都第一混世魔王谢岍岍?躲她都还来不及呢!
于冉冉知道,若非谢岍查到钱国公什么核心要事,那小老头不突然炸毛使出这等低劣手段,更甚至,今次这出事许都是赵大公子一手布置的钓鱼之计,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位的智谋,能让禁卫军大都督甘心自个被当棍子使。
谢岍没搭于冉冉腔,被取开佩刀后挪身翻上停在身边的担架,脸一歪就闭眼睡起觉来。
吩咐手下人送谢岍回她的定国公府,于冉冉又喊人过来把随谢岍来的其他禁卫军送回禁卫衙署,亲自从丁俊手里接过了拴着忠义堂堂主何罡的绳子。
待丁俊等人离开,于冉冉提提衣角蹲下来给何罡松绑,这被揍成王八的老货努力睁大肿成条缝的眼睛看于冉冉,门牙被打掉的嘴漏着风说:“阁下何意?”
“奉命行事,问即不知。”于冉冉面无表情解着只有他们祁东军才会打的绳结,那张脸冷得跟似刚从冰窖里冻过。
何罡知道自己这是性命无虞了,他就知道上面肯定会保他。
看着满院子负伤倒地痛苦哀吟的手下,劫后余生的人忍不住嗓子里咕噜,叹:“十载基业,转瞬灰飞,真是人生无常。”
“……汴都不上台面的人物那样多,可知道谢岍为啥只来灭你?”于冉冉把拇指粗的麻绳仍到旁边,拍拍手站起身居高临下问。
“知道——哎呦!”尝试站起身的何罡脚下一滑再次墩跌回地上,他也不着急起,喘口气缓了缓才继续说:“底下小孩不懂事,可能冒犯了谢二爷,她带亲兵来杀,愣说是我伤她的人,将军明鉴,小民实在冤枉!”
是实实在在的冤枉,在谢岍质问他时,他都压根没闹明白是怎么个事!
于冉冉沉静深邃的目光粗略扫过院子,无波无澜说:“去内御卫大狱待几日吧,不管你和你原主间究竟有怎样的惠利往来,今朝此事一出,阁下若想活命,我奉劝你别动歪脑筋,也别抱有任何幻想。”
话至此便算结束,于冉冉也非那碎叨人,只是脚步一转她又停顿下来,似忽而想起什么,看向何罡的那双眼睛沉静若冷冬寒星:“进去就当养几日伤,倘实在觉着冤枉,那就趁机好好想想,谢大都督为何无缘无故偏要对你赶尽杀绝。”
……
谢岍大闹民间帮派忠义堂的事很快传到策华宫书房,彼时策华公主正被两位夫子齐刷刷盯着写策文,其实也没有齐刷刷,她小夫子林祝禺躺在门口的云摇椅里,脸上扣着本《中庸》在晒太阳,林小夫子虽有一条腿行动不太方便,但这不影响另条好腿架在瘸腿上高高跷二郎腿。
赵夫子手里握着卷书坐在门里的避光处看,听罢禀报后把书翻一页从右手换到左手拿,朝门口低声打趣说:“她禁卫里的事还没闹清楚,甫开衙中台便至少收五十来本参告她的奏书,这回真成债多不愁还了。”
云摇椅里的林祝禺似乎笑了一下,书本下传出低缓的声音,不太熟练的汴都官话也掩盖不了那隐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龙王亲自卖伞,你说这雨它能停么。”
言外之意,公家联合三台相和赵长源亲自出手整人,会让谢岍不惹事老实待着么你说。当初费恁大劲封侯拜将地把谢岍从西北弄回来,不正是为让她把汴都这潭浑水越搅越浑。
越搅越浑,越浑越好。
谢岍在跷跷板那头闹起来,诸家各派目光和精力多多少少都会被分散些,只有这样,跷跷板这头以赵长源为首的人才能更好地施展拳脚,以谋所求。
谢岍这是牺牲自己为大局呢。
正说着话,林祝禺头顶跟长了眼睛般,以与其慢悠风格截然不同的迅速精准抬手往后盲扔,废纸团准确无误落在小阿聘面前才写一半不到的考卷上,慢悠悠的话慢悠悠轻飘飘随后而至:“好好写你的,不然再多加练两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