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调配的药物虽然有用,也止不住丞相这么折腾。
过了好一会儿,薛景寒平复呼吸,坐到书桌后面。暮色四合,他的脸庞在昏沉的光线中显得模糊不清。
“以后你想提苏戚,就提罢。不必顾忌我。”薛景寒说,“凡是和苏戚有关的消息,需要告诉我的,别隐瞒。”
杀戈自然乐意,只是:“大人缘何如此决定?”
短暂的沉默过后,薛景寒闭了闭眼睛,缓缓道:“我不愿受外物掣肘。”
他是没了爱恨贪嗔痴,可凭什么要被区区法阵左右,活成这般狼狈模样?他该有自己的意愿,自己的想法。
他要摆脱法阵的控制。
“它要我杀苏戚,它不允我容忍苏戚,我偏要反其道而行。”薛景寒手指蜷起,紧握成拳,“我倒想看看,它能祸害到什么地步。”
这并非出于对苏戚的怜惜与关怀。
而是他试图挣脱束缚的反抗。
……
从这一天起,薛景寒开始重温过往的回忆。他把藏在书桌暗格里的盒子取出来,摆弄里面的物件。苏戚打磨的棋石,苏戚送来的药膏和花球,苏戚被他没收的话本子……
他自虐般地回顾当时的经历,连微末的细节也不肯放过。
有时头痛到干呕,药汤一碗碗往肚子里灌。有时做得太过,以至于晕厥倒地,险些栽进水榭池塘。
可无论怎样,他都没有停止这种堪比折磨的尝试。
薛景寒给杀戈下了道命令。如果自己失控,想派人追查苏戚下落,抑或迁怒苏府,一定要及时阻止。这并非他的本意。
说起来很奇妙,薛景寒始终觉得,苏戚并没有死。像是冥冥中的感应,又或者是因为苏戚常有离奇遭遇,不能以常理计算。太仆之女的身份,只是她寄宿的壳子,也许螺阳山一难,她又去了别的地方呢?
成为萧禾,成为其他人。
就像明昭帝。来到栾陵之后,他几次魂魄脱壳,躯体依如常人。直至最后永远长眠,身体开始腐烂。上穷碧落下黄泉,巫夏求神问卜,再寻不见魏明的痕迹。
薛景寒推断,躯体不腐是夺舍者存活的最大证据。
至于“萧禾”的死,天坠流火把人烧了个干净,她没了壳子,所以才会重新回到“苏戚”的身体里。这算不得奇怪,以前苏戚甚至进过薛景寒的迷障,不也好好的回来了么?
不过,这些推断其实没什么意义。明昭帝最终死去,苏戚哪怕现在没事,迟早也是要死的。栾陵的秘术并不存在,申元说过,魂魄无法永远寄宿他人躯壳,而魏明的遭遇可以作证,苏戚最后只会迎来烟消云散的结局。
他爱过她,现在不爱了,剖析对方的生死也不觉心痛。只是偶尔,极短暂的,体内某个地方会变得空空落落,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块。
且说姚常思。那日在松亭豪掷钱财,喝得半醉回家后,被家仆拎到姚承海面前。老爷子已经训了半天儿子,转眼看见面色通红双眼迷蒙的孙儿,当即冷笑道:“你可真出息,能喝花酒,敢撑场子,赶明儿直接顶了你爹的缺,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