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晰愣一下,再次追上他:“范翕!范翕!范飞卿……要不,你我结义做兄妹吧!虽然你总是……虽然我……”
她别别扭扭的:“但是我们认识了这么久……结为兄妹,互相照拂,不是很好么?”
她从来没有过兄长。她一直仇视范翕,可是心底深处隐隐约约的,她一直当范翕是哥哥,只是她不肯承认。之后她从大司马那里知道了范翕不是她哥哥,又经过其他佐证知道周天子只是发疯,范翕和她并无血缘关系。松口气的时候,楚宁晰又会失落。
想天地浩浩,全族尽亡,她还是始终一人。
而若是和范翕结了兄妹……
范翕停步,他回头,俯眼看她。他凝视着她,轻声:“我不愿与任何人结拜什么兄妹。楚宁晰,你不必因可怜我,就想照拂我,我没那般脆弱。我不与你结兄妹,你能够顾好你自己就不容易了……你看着吧,天下要变天了,才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我走了,别送我,也别找我。不要和我有任何关系。你不仅是一个人,你还是楚国唯一王女,你要顾念整个楚国。”
“我不会与你结拜的。但你日后若向我求助……只要你开口,我会帮你的。”
他说完了这些,说得楚宁晰目中泛了红。楚宁晰看他再次抬步,她不再追他了,只声音带一丝颤音问他:“你还好么?你还撑得住么?”
范翕淡漠道:“还好。”
——
他还好。
他撑得住。
他不灭了齐国,不灭了卫国,他哪里敢倒?
他们弄没了丹凤台,害死了父王母亲,杀死了泉安……他不折腾得他们全灭,他哪里敢倒?!
范翕目光冷漠,独自离开楚国,一路北上。来的时候身边尚有四五卫士跟着,回去的时候只有他一人。曾经少时他最厌自己父王脸上一个笑影都没有,总是恹恹地看他……而今,他也笑不出来了。
他终是如母亲担忧的那样,与他的父王越来越像。但是昔日母亲在时他会压抑。而今天大地阔,他再不想压抑了。
他一步步向前走,身上常年束着他的铁索链子一寸寸断裂。温柔恬静的公子翕在他身体中死去,强势阴狠的公子翕在他魂魄中睁开了眼,活动筋骨,复苏出来。
——
十月桑落。
范翕由南向北。
天下变乱极大,天子彻底死后,齐卫最后一个顾忌都没了。他们收服了南方的诸侯国,又和北方的诸侯国或结盟或和谈或打仗,将北方的国土也一一纳下。在共征天下的途中,齐国因远征楚国、在楚国所耗损的兵力多了些,渐渐的,齐卫二国的联盟中,卫国势渐大,齐国势渐弱。
十月上旬。
卫国国君入周洛,在齐国等大诸侯国的簇拥下,卫国国君改国号,登天子位。从这一日起,大周王朝覆灭,大卫王朝取而代之。
范翕仍然北上。
十月中旬。
先大周太子终在鲁国彻底平定九夷之乱,九夷彻底认输。但转过头来,新国大卫的人在后,看押前朝太子。明明是范启平的九夷,但是九夷投降后,却是向大卫王朝谈和。为怕天下人逆反,又因诸侯国王室间和前大周王朝的血脉总是沾亲带故,大卫王朝便不杀太子,只是让范启入洛邑再说。
正是整个鲁国驻满卫军,范启被限制出行的时候,范翕到了。
丹凤台之事,齐国内部知道是他们在丹凤台诛杀了天子,但他们并不知公子翕在那里。而对外说法,是丹凤台失了火,火已扑灭,整个水中山谷却没保住,被烧得满目疮痍。
而如今,公子翕和前周太子的身份又万万不一样。
随着卫君登天子位,卫君的侄女于幸兰地位比昔日周天子在时更加尊贵。而于女郎的未婚夫公子翕,哪怕身上流有范氏血脉,有于女郎在,谁人敢不尊公子翕?
范翕见到了范启。
范启本与使臣谈回洛邑的事,得报范翕来了,他一怔,站了起来。待看到从门口进来的白袍少年郎君,范启目中光闪动,无言地看着范翕。范启尽量声音平静地让人退下,关上舍门。
待范翕入座,凝视着弟弟瘦得有些凹陷的面颊,范启垂目叹:“你如今地位和昔日已不一样,你该直接回洛邑才是。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范启温和道:“我如今自是阶下囚之位,你不要与我走得太近。”
范翕望着兄长即便被人看押、却依然温润淡然的模样,他有些不解,问:“你便不着急么?平定九夷明明是你的功劳,你怎么愿意赠给卫国?为何不干脆与九夷联手,以鲁国为据点,和那卫国相抗?”
范启抬目,反问:“那你为何不与楚国联手,共抗齐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