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深冬的夜晚。
商店早早关了门,静寂无人的街道只有路灯孤独伫立,给每一位行人投下长而无声的阴影。
一阵沉稳而富有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逆光将来人的身影拉得极长。她穿着黑色的羊毛大衣,长及脚踝,腰部收紧,看上去精神而利落,皮质高筒靴踩在水泥上掷地有声。黑色卷发掩埋在格子围巾下,头戴暗红色的贝雷帽,只露出了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她没有如一般女士那样斜挎着包,右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左手却提着一把足有半人高的提琴盒,黑色天鹅绒包满外身,简洁优雅。除此之外,毫无多余装饰。
拎着一把沉沉的提琴盒,却仿佛对她毫无影响,步伐却依旧不急不缓,犹如闲庭信步。她迈过一个又一个路灯,最终来到了一户看上去与周围别无二致的公寓楼前,抬头,门上的标牌上写着一行字,“贝克街221B”。旁边就是关门歇业的“Speedy’s”咖啡店。
她的目光渐渐上移,二楼紧闭的窗户,透过朦胧的窗帘,隐约可以看见昏暗的灯光和一闪而过的身影。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拉高帽檐,上前一步敲响了大门,然后微微退后,静静等待。
她能听见脚踩在陈旧地板上发出的轻微咯吱声,迟缓,杂乱,属于行动力和威胁程度较低的人。十秒后,门慢慢打开了,后面探出一张慈爱无害的脸,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精致,穿着居家的毛衣长裙,留着一道小缝隙,疑惑地打量着这个深夜的不速之客。
“嗯……小姑娘,我想我和我的租客们已经有了更好的保险,不再需要其他的上门推销了——噢当然如果你是来租房子的,很遗憾你来晚了,房间已经全部被租出去了,并且我认为没人会对角落里的那个小仓库感兴趣的……”
黑衣女人微微一笑,很礼貌地开口,“夜安,夫人。我是简·多伊,来找夏洛克·福尔摩斯,这里有一个案子,也许他会感兴趣的。”
哈德森夫人听此,立刻转头中气十足地朝楼上喊了一声,“夏洛克——你有客人了——收拾收拾你龙卷风过境一样的屋子,我是你的房主,可不是你的管家——”
然后她打开门,露出和蔼的笑容,边带着简缓缓走上楼,边嘱咐似的开口,“噢我们这里可很少有你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姑娘独自前来,我记得上一个还是富翁的妻子,想要调查清楚她那风流丈夫在伦敦藏了多少情人,在她们身上又花了多少钱……上帝知道夏洛克最讨厌这样的案子,仅次于那些孩子们让他去找家里走失的猫——”
简安静地跟在身后,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垂下眼,声音平静无波。
“我听说过这位咨询侦探的名声,您大可不必担心,夫人。”
哈德森夫人很疑惑地转过头来,“名声?——你指的是夏洛克?他居然还有名声可言?”
“噢是的,夫人。”简微笑,“在我们那里,他可真算得上是……大名鼎鼎。”
哈德森夫人推开了门,先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放下心来,对简说道,“抱歉屋子可能乱了些,你知道的,单身男人的公寓向来都令人无法忍受……当然我保证你不会在沙发缝隙里找到半年没洗的臭袜子,这是夏洛克唯一能让人满意的优点了。”
说完,哈德森夫人就要下楼,抬脚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什么,非常好心地嘱咐了一句,“噢是的,千万别打开冰箱,亲爱的——如果你需要茶,我就在楼下。”
“谢谢,夫人。”简点了点头,然后一脚踏入了房间。
简环视一圈,颇有些年代感的木桌上乱七八糟的摊着一堆便签,一把瑞士小刀直挺挺地插在一封邮件上。门口的立柜上摆放着一双装有烟叶的波斯拖鞋,铺满了精美壁纸的墙上则多出了排子弹拼出的VR。摆放在书柜之中聆听的雕像,沙发旁落尘的小提琴,左侧墙上的鹿角,暗藏玄机的骷髅画像,门口的猎鹿帽……进入门的一瞬间仿佛来到了九十年代的名人博物馆,拥挤,凌乱,满满的英伦复古气息。
只有一盏灯开着,屋子里极为安静,安静到几乎让她以为这里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简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椅子上方那一撮不和谐的卷毛的话。
然而简并没有冒然去打扰在思维宫殿中漫步的大侦探,她脚踩在波斯手工地毯上没有任何声音,无声无息地走到了长沙发旁,将提琴盒搁在身边,坐下,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直,姿态礼貌而规矩。
她足足等了四十二分钟,时针慢慢走过了正上方,椅子才发出了点声息——一个人猝然从上面跳了潜力,握紧了拳头,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兴奋呼喊,眼里迸溅出来的光几乎照亮黑暗,“——三只酒杯和断了的麻绳!没错!就是这个——”
他自顾自地喃喃说出这句莫名的话,迅速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拿起自己的风衣就要往外走,甚至没注意到自己仍然穿着室内拖鞋。而就在他前脚刚踏出房门顺手要关上门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客厅里似乎还坐着一个人,于是又迅速退回去,目光锐利地打量她几秒,很不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梢,用一种看透了世事,充满了简单到无聊的平淡语气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