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幸运,不用打小被人叫做灾星,不是二月生的贱丫头。你不会被人说你是什么祸国的妖物,是害人的妖孽。你一生一世,总归是被人捧在手心,好生娇宠的。是你自己,却不肯珍惜这样子的好命,偏生去喜欢一个浑身是血的臭男人。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这么轻狂,我会谨小慎微,会步步为营。我不会像你这么浪费,因为我得到的每一件东西都很不容易。所以,我才知晓,什么叫做珍惜。不会像你也似,不懂珍惜!”
她那一双眸子之中蕴含了极为浓郁的火光,方才要将那一切生生吞噬。
百里雪字字句句,可谓悲愤。
那张若明月一般的脸颊,如今更因为愤怒,而不觉浮起了两片明润的娇红。
那一双眸子,更是寒光凛凛。
她缓缓的,晃动自己手中的剑锋,上面一滴滴的鲜血就这样子滴落。
她觉得今日自己个儿说的话儿也是未免太多了些了。
而如今,有些个话儿,自己已然是不欲再言。
她步步向前,步步生姿,款款生莲。
病榻上的宣德帝,因为动怒,一双眸子已经凝动了那么一缕浑浊。
全无平素的精明之态,反而喘息而混沌。
百里雪只觉得说不出的厌憎,说不尽的讽刺。
这个老人,就是自己的亲爹,曾经自己千方百计,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喜欢。
真是,可笑之极!
只需要一挥剑,自己就能斩断这样子的可笑。
从此以后,自己就能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开心又幸福的生活。
没有任何事情,再能牵绊住自己了。
然而她的耳边,却不觉想起了贞敏公主尖锐的嗓音:“你干什么,你究竟要干什么?百里雪,你要亲手弑父,你要害死你的亲爹!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是呀,谁让他打小就这样儿待我,并没有真正喜爱过我呢?他这样子的狠下心肠,让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没人要,没人疼的野孩子。我这打心眼儿里面啊,都是觉得十分难受,一颗心可都是真正的伤心。”
百里雪笑得若春水妩媚,十分娇艳。
“不是,他,他是爱你得啊。”百里敏脱口而出。
“你为他说什么话?百里敏,你不记得当初,他因为萧英,对你毫不理会?你不要告诉我,你如今居然是毫不在意,这样子的宽容大度?我懂了,你盼望我饶了他,你自己都不会死了。”
百里雪极是轻蔑。
百里敏蓦然抬头,盯着百里雪:“没错,他可能对自己孩子很凉薄,他,他对豫王没什么情意,对我也不是真心。别人都说,贞敏公主是他最喜爱最宠爱的女儿,其实不是的。其实父皇,有一个孩子,这么些年,一直都是真心以待。可能,这也是她唯一真心以待的孩子。”
“百里雪,很久以前,我娘都跟我说过,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十分的好奇。你的存在,本来就是那样子的,奇怪。这皇宫之中,有一个二月生的丫头,生下来,就不是很吉利。陛下嫌弃她克死亲娘,打小,也并不如何待见她。甚至于,不想多看她一眼。可是这样子很奇怪的,真的很奇怪的。你见过那些呆在冷宫,长于冷宫的孩子。真正不让父皇上心的孩子,过着的是什么样儿?你知道豫王,一个奴仆都可以按着他下跪,朝着别的亲兄弟磕头。虽然宫中自有定例,可你若是不受宠,下人就会怠慢,什么东西都是应付。可那个二月生的克人丫头,本来无依无靠,本来不受陛下待见。这样子一个没娘的孩子,没有任何人庇护,本该是被人欺辱,活得十分辛苦的。”
“可你没发现,你吃的喝的,身上穿戴,平素用度,样样都好,从来没谁短了你什么。你身边的下人,也对你恭顺,客客气气,从来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你脾气倨傲,向来眼高于顶。若不是这般优渥环境,你又怎么可能有如此骄傲狂傲的秉性?打小,母妃让我学会察言观色,讨人喜欢。可是百里雪,你不一样,你是很聪明,可是你一向都不习惯看人脸色,你一向都好生自负狂傲。你根本都是自以为是!”
“你为何不想想,父皇那么多女儿,唯独我跟你,是有着封号。我是最受宠的公主,那也罢了。可你呢,为什么一个二月生的不吉利丫头,居然还能有此殊荣?说你不受待见,我当着为不待见三个字委屈。”
“及你入学,我这个公主,和皇子混在一起,在御学堂读书。可你呢,你的老师是唯一的。是,你可能抱怨,说因为你不待见,你这样子的晦气,不容你跟别的皇子皇女接触。可是你却受着最好的教育,你的老师风徽征,是当年翰林院最出色风流的俊俏人物。他这个探花郎,弱冠之龄,便以那清华之姿,名动京城。他人品端方,什么都好。若不上心,可不必让你入学,或者随便挑个人来教你。可是教你的人,始终也是最好的。”
“你不觉得,父皇其实非常、非常的厚待你,对你好得不得了。从小大,你就那样子,安安稳稳的,不沾半点宫廷风波。他若不对你上心,这些又是怎么样来的?其实,你才是他真正厚待的女儿!”
百里敏说的那些话儿,是这样子的出人意料。
便算是百里雪,也是不觉轻轻的怔了怔。
从小到大,百里雪内心都在不甘心的愤怒之中度过。
这些事情,她从未细细去想过。
如今细细想了一回,往事如流水一般涌过,竟不自禁的在内心泛起了那缕缕的惆怅酸楚。
诚如百里敏所言,此刻百里雪内心蓦然浮起了一缕从来没有过的巨大疑窦。
是呀,既然是这样儿打心眼儿里面的厌憎自己,那么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样样不缺,也算是锦衣玉食呢。
甚至身边的奴仆,也是个个柔顺。
甚至于,她最心爱的风徽征——
若不是精心安排,以风徽征那极为倨傲的性子,也不会来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