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竹画的左下方署款“八大山人”。
他俯身看了看,读出来:“八大山人。”他直起身子想了想,“有点意思,这不是八个人,可能是清初的朱耷?”
“你别磨磨蹭蹭的了,我娘回来就不好办了。”婉儿有些着急,“我到外边张望一下。”
“去吧去吧。”他随口应道,低低俯下身仔细看画。朱耷是明朝宁王后裔,明亡后出家为僧,作画喜用水墨,苍劲简略,生动尽致。多画芭蕉、怪石,鸟兽多“白眼向人”,隐瞒着内心的亡国之痛,署款“八大山人”。但他为布衣贫者的创作,屡拒达官显贵之求,人皆赞其志高节清。能搞到朱耷的画也不错,再细看,画下有一行小字:遵庄先生之嘱,为婉儿百日模朱雪个花竹图。原来是一幅模拟之作。画全看完了,略感失望地一轴一轴地往蓝包袱皮里放。
婉儿匆忙闯入,急急说道:“快收起来,我娘回来了。”
他慌了,“不是烧香去了吗?”
“谁知道临时回来有什么事?”婉儿说着,手忙脚乱地把包袱皮系上,砰地放入箱中。
“我呢?”他手足所措,“我该咋办?”
“你,你……你就装成来买画的。”婉儿情急生智。
他一掀帘子窜到外间,婉儿也随着出去了。站在这里好不局促。他看看她,她的眼里啼笑皆非地闪过一道亮光。他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无以名状的感觉,这算怎么回事?一个相识了没两天的姑娘突然间和他建立了一个瞒着她娘的小同盟。真逗。他到货架前顺手拿起一个器皿,像是在把玩,眼睛却不停地往门口溜着。
婉儿绷着脸立在墙角,面色苍白,表情凝滞。
婉儿娘一推门进来了,看见有人,脸阴沉下来。
“娘,咋恁快就回来了?”婉儿极不自然。
婉儿娘却不搭话,上上下下看了看卞梦龙,他朝她微微一笑装得没事似的,拿器皿的手却在微微抖动。
婉儿娘扭身问女儿:“不是说今天不开张吗?”
“他,他,他这人脸皮厚。非要进来。”婉儿说道,“我说我娘不在家,今天不开张,他说瞧一眼就走,没法子,我,我……只好让他进来了。”
“噢,这位先生来过。”婉儿娘认出来了。
卞梦龙扭过身来,强挤出一个笑脸。
“那就看看吧,没合适的就快点走。”婉儿娘又转向了婉儿,“给庙里的香火钱忘带了,走到庙门口了才想起来。”说着拎起挂在墙上的一个小布包,警惕地看了看卞梦龙,又扫一眼婉儿,拉开门出去了。
婉儿追出门口喊道:“娘,路上好好走。”
卞梦龙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上的虚汗。
婉儿进屋,不好意思地瞥了他一眼,偷偷一乐。
他们再度相视时,都不自然起来。在这瞬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些话无须说,直通过静谧的空气传播到心间。
沉默中,婉儿先开了口:“我看你是真想买画的。”
卞梦龙诚恳地点了点头。
婉儿把门闩上,郑重地说:“那就跟我进屋吧。”说完头里走,他乖乖地跟着婉儿又进了门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