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宽敞的农家小屋,齐整整跪了十三口人。
烛火微暗,空气闷热,潮意由上而下,沉沉压下来。
“说。”裴宥端坐主座上,手边是一篮青色的枣子,极为随意地捻了一颗在手上,眼神淡漠地望着跪了满地的人。
为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来与裴宥一般年纪,皮肤略黑,身宽体壮,早已是大汗如瀑。
“王……王公子,刚刚都是我娘胡……胡说……”他抖着嗓音开口,猛地一磕头,“王公子,看在你我同窗多年的份上,原谅我娘的胡言乱语吧!”
温凝站在裴宥身侧,困惑地偏偏脑袋。
她原本以为这边陲小镇,或许消息不通,“王宥”高中,被国公府认回等消息,不一定能传回来。
可那开门的第二户人家一口一个“大人”,显然是知道“王宥”如今为官的。
到了这户人家,做娘的一口一个别杀她儿子,真把人喊出来了,当儿子一口一个他娘得了癔症,信口胡言。
裴宥并不多言,只拔出了腰间的匕首,随手搁在了主厅的桌案上。
空气霎时更静。
当官的都没几个能受得住裴宥这般沉眸直视,何况下面几个只是平头百姓,不过须臾,就已经支撑不下去。
“王公子,不是我娘故意污蔑你,是……是……前两年,镇子里出了好多事儿!”
温凝仔细地听着,渐渐瞪大了眼。
这“冯儿”说,前两年,镇子里突然开始隔三差五有人非死即伤,要么就突然下狱,再也没有出来过。
原本大家还不觉有异,只当是年头差了点,倒霉事儿多。
“直到……直到您高中的消息传来,我们……我们发现……那死的伤的下狱的,都是从前欺负过您的人!”那人又磕一个头,“只是民间谣言而已,草民及家人从未参与编排大人!大人明察啊!”
屋内又安静了一瞬。
温凝默默算了一算,裴宥高中是嘉和十四年春闱,可京中消息传来还需些时日,那那些事到底发生在何时?
她心中正疑惑着,裴宥已经问出口:“前两年,是哪一年?”
“就……就从嘉和十四年二月开始……”话都说出口了,那“冯儿”也不如之前那么惊惧,“他们……他们都说是大人在京城攀上贵人,飞黄腾达了,便开始清算旧账……”
“大人,这些都是外头的人说的,与草民无关啊!”
嘉和十四年的二月,裴宥既未高中,又远未被国公府认回,即便有清算旧账的想法,也有心无力。
温凝皱眉,看着眼下并不像在说谎,也完全没有理由说谎的人,扫了一眼裴宥。
裴宥倒是平静得很,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他有任何想法,只将那颗青枣扔回篮子,转而拿起自己的匕首,漫不经心地问道:“事发之前,镇内未有异状?”
那“冯儿”拧眉沉思,倒是最早开门的妇人当即答道:“有的有的!那段时日镇子里来了几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常窜到人堆里问几句话,听闻……听闻还有人直接被他们拿走的……”
“阿嫂可曾见过?”裴宥望着那妇人。
妇人虽与王夫人同龄,但照镇子里的辈分,当年“王宥”的确喊她一声“阿嫂”。见他竟还记得旧时称呼,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顿时大松一口气,连连点头:“记得记得,那人还到咱家来问过,冯儿真真就十岁时与你打闹撕过你一本书,没……”
裴宥却没听她说完,问道:“家中有纸笔?”
一家人这下终于相信,裴宥过来不是找他们翻旧账的,该散的散,该歇息的歇息,只留了那妇人与“冯儿”,两人一并描述那几人的模样着装。
裴宥执笔,很快几人便有了轮廓。
只是到底过去了两年多,外貌已然记不清,除了身形和衣服的颜色稍有印象,两人描述得最多的,是几人的佩刀。
“非常威风,叫人过目难忘!”“冯儿”毕竟是个年轻男子,对这类物什极感兴趣,“这里应该更宽一些,黑色的,刀柄处镶有一块宝石。”
“使用时应该是横跨,他们有意藏着,但我还是看到了!”
“要更短一点,那时刚刚开春,他们藏在衣衫下并不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