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已可起床,但仍然虚弱。
柳姑娘的眉宇间似含隐忧,言词极为谨慎,据她说,这间草屋已是柳家四代的居所,曾祖父是潼关卫的一名士兵,附近不足百亩山田,是卫所分下的耕地。
卫所的官兵,阶级极不平等,官是世袭的,父亲是百户长,儿子也是未来的百户长。上一辈是兵,下一辈也是兵。承袭限定是长子,次子以下统称余丁。因此,上一辈是兵,以下十辈八辈命定是兵了,除非是逃亡,不然休想有出头的日子。
据她说,她祖上三代单传,到她这一代,只有兄妹两人,父亲带着母亲和兄长逃役在外,田地早经卫所收回,荒芜无人耕种,早已变成葱郁的杂林。她祖父株守着这间草屋,祖孙两人长伴屋右山冈下的曾祖父母坟墓,舍不得离开这块土生土长的地方。
安平昨晚已听到祖孙两人的对话,不敢多问,要亲向老人家致谢。但柳老人已一早外出,无缘拜谢。
整天中,柳老人皆踪迹不见。柳姑娘除了送药及茶饭之外,也极少进房。
他已感觉出气氛不太寻常,猜想是柳老人的仇家已经找来了,看来,荒山草屋中,又将成为是非场。
夜来了,他感到精神大佳,虚弱的感觉已消失大半。他将匕首小心地贴身藏好,准备应变。
他本能地觉得将有祸事发生,不幸的阴影已笼罩了这间山野草屋。
首先,他在本窗上安装了一些小玩意。莱油灯近床一面,后面加了一块蔽光木板,上面搁了一只茶碗。准备停当,他先早早休息养精蓄锐静候变化。
经过一天的思量,他决定插手管事。大丈夫恩怨分明,柳家祖孙与他有活命之恩,岂能袖手旁观?假使能化解双方的仇恨固然大佳,不然,他只好不顾一切拼了。
荒山野岭,屋中难辨时刻,但五里外潼峪关的鼓楼、更鼓声仍可隐隐传到。
三更正的更鼓声刚入耳,首先,他发觉木窗的附加支棍倏然滚落。
外面有人,危机来了。
外面的人发觉窗内有异响,知道不对,悄然走了。
他轻敲木壁,示警给邻室的柳老人。接着穿衣着靴,仍然躺在木榻上静观其变。
厅堂有隐隐的脚步声,柳老人已经出堂了。
他放了心,熄了灯火,取掉门后的茶碗,将门打开了一条细缝,便可以看到厅中的动静。
厅中漆黑一片,死一般的静。但他知道,柳老人已在厅中等候了。
果然不错,来人发觉屋中有备,不再作潜入的打算,改为堂皇而入。
“笃笃笃!”叩门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叩门声刚落,接着“砰”一声大震,两扇并不太坚实的木门,轰然倒下了。
厅中仍然一无动静,似乎没有人。
星光下,门外站着三个黑影,距门两丈余,站在那儿像是突然出现的幽灵。
四野虫声卿卿,远处传来三两声枭啼,间歇地传来几声野狗豺狼的长嗥,令人毛发耸立。
“姓柳的,在家么?”中间的黑影用刺耳的声音叫。
“故友不远千里前来造访,为何不出来接待?”另一名黑影冷冷地叫唤。
“请进!”柳老儿的声音平静地叫。
三黑影脚下迟疑,有人冷笑道:“柳兄,难道穷得连灯也点不起么?”
“青儿,掌灯。”柳老儿叫。
片刻,内厅门徐徐开启,柳青掌着一盏菜油灯,轻盈地出现在厅中,将灯放置在神案上。
三黑影掠入厅中,中间那人冷笑道:“姓柳的,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