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争流脸上的谑笑之意渐渐淡去,转而浮现的是商讨正事时的严肃。
此时两人间隔着一面屏风,叶争流背对那扇绣了寒梅曳地的纱屏,正色问道:“玉浓,你想回去吗?”
赵玉浓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片刻之后,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头发简单地绾起了一个发髻。
“回梁国吗?”
叶争流点头:“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人质。我当初日赴千里赶往欢喜神域,不是为了把你扣在临海城不放。
渺之也一样是我的朋友,如果渺之愿意,我甚至可以让她跟你一起走,只是……”
赵玉浓抬起卷翘的长睫,回视叶争流的神情平静而镇定。
“只是。”
赵玉浓重复道,似乎对叶争流接下来要说的话早有预料。
无论天香公主之前在想什么,她都一定已经在屏风后面调整好了所有状态,从身到心的。
“只是,如果有一天我对梁国开战,云渺之不可以加入战局。”
叶争流一字一顿,极慢极慢地说道。
——她说出来了。
当叶争流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在屋中落定时,无论是叶争流,还是赵玉浓,两个人似乎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
天香公主笔挺地坐在椅子上,姿态端庄。
她轻声抱怨道:“我还一直在想,你究竟会不会来和我说这些话呢。”
叶争流摊了摊手,诚实道:“如果你哥哥没有那么快就监国上位,我或许过很久也不会说这些话的。”
梁国和沧国并不接壤,而梁国的国君,也就是天香公主的父亲,他虽然才能平庸,但为人却并不昏虐。
在叶争流看来,之前的梁国面对的最大问题,无疑是玄衣司和欢喜观的信仰侵入,还有教派之间彼此的矛盾。至于其他的嘛……至少在这个比烂的时代里,梁国国民的幸福度已经在及格线以上了。
所以,究竟是否要拿下梁国,叶争流对此的态度一直在模棱两可之间。
地盘不是越大越好,征服的国家也不是越多越好。
这就像是一个人或许可以同时身兼三职,但是当他想要兼任的职务达到四个、五个甚至更多,而这些工作没有一项是挂衔虚名时,分。身乏术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事。
太阳底下无新事,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叶争流见过太多一统天下,又在百年里亡了江山的故事。
说白了,开国皇帝几乎人人手中握着一支铁军,趁着征战尾声一鼓作气,攻进王城,占据地盘,这都是容易的。
但在以后的统治之中呢?民心不定、风俗不一、政策没有安抚和偏向、资源也无法统一分配……
很多时候,当地图上的疆域化为一体的盛极之际,便已经为往后的衰败埋下伏笔。
追溯到叶争流最早产生野心的那一刻起,她的目的就是希望百姓都能过上平静的日子,而不是想要当一个一统天下,留名史册的千古帝王。
说白了,叶争流计划着要打宋州和郑朝,是因为这两地民不聊生;要打淳州和燕国,是因为它们之前就和楚国有过夺城的旧怨——近来突袭黑甲营那事,燕国和郑朝还各自往小本子添了一笔。
至于夏国和梁国,这两个国家,一个风俗习惯大不一样,一个国民生活还算平静满足。叶争流没打算一口吃个胖子,她认真考虑过属国的问题。
她当初甚至鼓励着天香公主拿到了鹤鸣山封地,还帮她筹谋划策,出了不少对付玄衣司和欢喜观的主意。
虽然叶争流这么做的目的,包含着部分“政策试点”的意味,却也有更长的计较和考量在里面。
但现在梁国太子登台,梁王和王后生死不知,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我原本想着,你的哥哥为人平庸不堪,而玉浓你就不一样。”
叶争流摩挲着白瓷的茶杯,一点一点说出自己最早的计划:
“天香公主是梁国的骄傲和珍宝,国中上下对你多有敬爱,你的名声一直很好。如果我能自立为王,拿下宋州,势力范围和梁国接壤,又明确地表示出对你的支持,那么……或许你也可以得到继承权,取代你的哥哥成为成为新的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