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脑子里一片茫然。放空两秒钟,起身出去。
白人医生已经等在铺就橙黄色空旷大厅。一见她出来,指指一只椅子,叫她自己推过来。
淮真半张脸肿起来,一只眼睛火辣辣的,不是特别能看清东西。待她视线寻到那只椅子,一名不知蛰伏在哪里的警员突然一下跳出来,将那只椅子抬到医生身旁,又一溜烟跑了。
她坐下来。那医生戴上手套,碰了碰她的脸颊,仔细看了看,说,没事。过两天消肿就好了。
给伤口消毒的时间里,她一只听那名白人医生喋喋不休的抱怨,说真是荒唐。虽然这是白人警局,但是给黄人治病大可以去给东华医馆打电话,或者至少提前告知。她这辈子可从没有给黄人看过病。
虽然不满,她仍尽职尽责为淮真做完消肿工作。
那数十分钟里,她远远听见过几次洪凉生讲英文的声音。是英式发音,但并不十分地道,带着一点伦敦唐人街味。她猜想,这可能是他是个坏学生的缘故,即便去了伦敦,也无时不刻去唐人街鬼混,所以混出这种发音。
他始终用那种很轻松的语气刁难着这群傻大壮的市警察。&ldo;我爹地病了,病的快死了。他牙都掉光了,用的是镶金的假牙。他不在家里。你们别妄想叫他来做我的保释人了,没人会保释我,因为我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地痞无赖。烂命一条,杀一个不亏,杀两个满赚不赔。你们要找他?我建议你们去鸦片烟馆里找找,他说不定就在那里。对,就是用他的金假牙吸着大烟,有三名以上的裸女正坐在他身上给他做马杀鸡。我建议你们去找他试试,说不定他会邀请你们加入。&rdo;
从那声音里,她感觉到他身体状况暂时还不错。也许挨过一些拳头,但那些拳头比起淮真挨的,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市警察也许暂时还拿他没什么办法,因为很多人都有行贿把柄在洪爷手里。但是这事事关联邦警察,非同小可,他们不肯善罢甘休,又拿这条背后受贿链没什么办法。所以他们想要洪爷出面,至少给双方一个满意交待。
淮真挨的那一拳,来自于陈丁香与洪凉生作孽的总和。一个人放置了炸弹,另一人引爆炸弹,而她只是恰巧路过而已,就被抓来了这里,替这两人作的孽遭受严刑逼供。她实在冤死了。如果不是西泽,她都不知道拿什么走出这里。
如今在太平洋背后那片狼烟大陆,从五年后,一直到千禧年之间,无数人,拼上全副身家也想要求得这样一张美国船票。这样一张船票,和泰坦尼克上的救生艇一处小小船位一样珍贵。
呵美国公民。
西泽很快回来,医生也给他作了简单消肿。
向医生致了谢,他对淮真说,&ldo;走。&rdo;
&ldo;去哪里?&rdo;
没回答。
汽车停在大旧金山地区警察局门外。他用没受伤那只手拉开副驾驶室,请她坐进去。
天上有蒙蒙雨,落在玻璃窗上,窗外世界只剩下霓虹灯斑。
车缓缓开动,晃荡的汽车里响起引擎声。于是窗外世界彻底消失了。
车开出半条街。短促的笑声响起,有些突兀,像是泄气。
他缓缓说,&ldo;你知道我为什么认为你会懂那个华人女孩的口音吗。&rdo;
淮真答,&ldo;因为我分不清thk与sk,loun和noon。她讲话口音与国语区别也是。&rdo;
西泽接着说,&ldo;你走那天,麦克利问我,在中文里,&lso;豹子&rso;是什么意思。他说,那个女孩突然叫住你,对你说了这个词。&lso;爆纸&rso;,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对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