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都进入了梦乡,连窗外虫鸣似乎都倦了。屋子里再也听不到蚊子的嗡嗡声时,他放下了芭蕉扇站起身,蹲下去在床板下头摸索。直到在木头缝里摸到了一个洞,他停了下来,把里面的东西扣了出来。
他打开来借着天光看了看,正是水寨的地图和布放图。先前找了机会策反了军师,这才得到了这样的机密。只要把地图送出去,桂军就能找到一处合适的地点架上大炮,将这些水匪一次剿灭。
他看完折好放回了原处,然后重新坐回她身边,轻轻把她鬓边凌乱头发别回耳后。虽然拿到了地图,但他不想这么快送出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那么这算计来的几日夫妻,又会有多久的恩情?
若论强取豪夺,他未必不能,也不觉有什么良心不安。只是他心中的贪念的是她的一颗真心,他要她眼中有他,心中也有他。
他有的是耐心,准备了一辈子的时间同她蹉跎。什么同人订婚,抑或是嫁了人、生了子,他都毫不在乎。他有的是时间,认定了的东西,多久都值得。他那一颗心从未住过人,往后也不会再住旁人,她可以宽宽敞敞、气定神闲地住着。没有拥挤,也不会有颠沛流离。
他等着有朝一日雾收云散,金石为开。他等着把这颗心干干净净、完完全全地捧到她面前换她的一颗真心,哪怕只有一半。
南漪日日等着南舟的消息,好在消息是一回好过一回,可仍旧不见南舟回转。她和阿胜每日约了见一面,通通消息。听到裴仲桁亲自去了南岳,并且用那么多东西去换南舟的时候,她有点不能置信,便又问了一遍,“你是说裴二爷亲自去救姐姐了?”
阿胜肯定地点点头,他是个简单的人,想不到那么多,“这船是为了裴家人寻的,也该裴家人出面去啊!对了,江先生来家过没有?”
“来过了,我同她说姐姐有事耽搁住了,也想采买些货物或者联系些货主一起返航,船空着也是空着——也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我都怕我说谎被他瞧出来。”她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
“也只能先这样瞒着了。我听泉叔说,裴二爷打了电报回来,说是东西凑齐了,已经去交涉换九姑娘了。不过还得过几日。”阿胜抓了抓头发,心里又着急却又无能为力。
两人这日通完了消息,阿胜先回了住处,南漪因为是借口买书跑出来的,少不得再去一趟书店买本书回来做做样子。她怀着心事朝书店走去,程燕琳的车停在她身旁她都没注意到。
程燕琳摁响了车喇叭,把南漪从沉思里惊醒过来。南漪一转头看见她带着宽大的太阳镜,正笑意浓浓地看着自己。
“想什么这么入神,也不怕撞上电线杆?”程燕琳打趣道。
南漪微微红了脸,“没有想什么……程姐姐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我学了车随便出来逛逛,正要去你家找你,这么巧就遇上了。快上车,我带你兜风去。”
南漪摇摇头,“我出来买书的……”
程燕琳却已经打开了车门,“看什么书啊,越看性子越闷!快上来,我带你去转转。”说着硬是把南漪塞进了车。
程燕琳开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说话,南漪心不在焉地回答几句,大多时候都在沉默。车开到郊外停了下来,程燕琳一歪头,蹙着眉头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南漪轻轻摇摇头,垂目摆弄着自己的旗袍,不欲多说的样子。
“你还当我是好朋友吗?是不是知道我没什么本事,就算你有事我也帮不了你?”程燕琳生气道。
南漪见她生气了,忙解释道:“程姐姐,你不要多想。是我姐姐出了点事……不过没关系,已经快要解决了。”
程燕琳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再套了几句,便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了。
“你说裴仲桁亲自去了南岳换你姐姐?”
南漪点点头,“他是我们家的仇人,我既意外又感激他能出面相救。”
但成燕琳想得却比她深多了。她没同裴仲桁打过交道,但交际场合也碰过面,绝对不是看上去那样温文尔雅的简单商人。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深入虎穴,金钱安危都不要了,还能有什么原因?既然他都称南舟是未婚妻了,那这样的好消息,自然得叫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才好。
这时候有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驰而来,到了近处,南漪看清楚是江启云,便情不自禁慌起来。她不想见到这个人,这个人让她感到耻辱。
南漪忙恳求道:“程姐姐,送我回家吧,我出来很久了,我母亲要着急的。”
程燕琳却是莞尔一笑,“再等几分钟。见到我们大少,你是有胆子不应酬,我可不敢。”说着下了车。
江启云和魏子良的马一前一后到了眼前。他勒住马,程燕琳走到他马前,仰首笑道:“大少好兴致。哦,瞧我这记性,忘了今天是大少来骑马的日子。”
江启云高坐在马上,不冷不热地同程燕琳寒暄,目光却看向了南漪。
南漪一直半垂着头,如坐针毡,假装自己根本没看见他。旗袍快要给她抠出一个洞来了。
女人欲擒故纵的手段江启云见得多了,只是没料道这一个是真的不待见自己。她的疏离冷淡,甚至恐惧厌恶都是真的,脸上明目张胆地写着几个字“你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