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猎:“明明可以向警方求助?”
黄易张了张嘴,“他不相信警方?”
“他相信啊,怎么不相信?如果不相信,他的计划中,警方怎么会是最重要的参与者?”凌猎说:“但是谭法滨案,他才是参与得最久的人,他对法律无法制裁傅顺安和陈香里也许有深入骨髓的理解。而且他也了解他们两个人。如果将线索告诉警方,警方会调查傅、陈,但最有可能的是,因为证据不足无法定罪。”
黄易说:“在高强度的调查之下,陈香里也许还是会情绪失控,承认罪行。”
季沉蛟却摇头,“我在审傅顺安时,他提到给陈香里做过很周全的心理建设。如果警方从常规方向入手,很难打破他们的防线。真正给他们施与精神压力的,是沈维。从佛龛开始,在每一个他们预想不到的节点引入警方,让警方去查音频的问题、查两人同居的线索,直到陈香里崩溃。”
黄易看看自己的手臂,那里已经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这个人,太,太可怕了。”
凌猎:“一个为了真相放弃自己人生的人,追踪十七年的人,用‘可怕’来形容他都太浅。”说着,凌猎从桌上翻下来,拍拍手,“不过这些都只停留在推理阶段,没有证据,恐怕也不可能找到证据。”
黄易想了想,“至少谭法滨的案子破了。”
季沉蛟蹙眉,“但沈维的恶在于,他把一个本来和案子无关的人卷了进来。卢飞翔的人生被他的计划改变了。”
“但卢飞翔下药是事实。”凌猎此时显得有些冷酷,“你要共情一个下药的人吗?”
季沉蛟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一名刑警跑来说,沈维在审讯室门口,说是想跟凌老师聊聊。
凌猎:“和我?在审讯室?”
和以前几次见面时不同,沈维此时眉心舒展,仿佛放下了一个巨大的担子。他笔挺地站在走廊上,朝凌猎露出微笑。黄易都愣住了,没想到沈维还能笑得这样温和。
凌猎说:“我们是不是选错地方了?这里是审讯室。”
沈维摇头,“就是在这里,我是来认罪的。”
凌猎:“认罪?认什么罪?”
“唆使?下毒案的主犯?”沈维摆摆手,“我的法律知识还是太浅薄了,等以后到了检察院,让检察官写一个正确的起诉罪名吧。”
审讯室的各个机器打开,灯照在沈维脸上。他如释重负,却又背负上新的担子,这担子很沉,不比他扛了十七年的轻松,因为这是一个年轻人的漫长人生,被他毁掉的人生。
“我没有说实话,那天傅顺安来给我录音的时候,我知道卢飞翔就在楼上,我故意让他听见。是我唆使他给牟典培下药,他不过是感恩我的照顾,被我洗了脑。应该被送去检察院的是我。”
凌猎露出很震惊的神情,转动着椅子说:“你下了很大的一盘棋啊。”
沈维苦涩地笑了笑,“为了让犯罪的人承认罪行,我不得不牺牲掉良知。”
凌猎说:“傅顺安的所有举动都在你的预判之中吧?”
沈维点点头,片刻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将傅顺安这头白眼狼带到我大哥面前。”
年少的沈维从未想过,从小过着贫寒、被排挤、没人爱生活的同学,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环境中,会疯狂地吸收这个环境里所有的养分,妄图占为己有。陈香里就是傅顺安眼前最甜蜜的蜜,他们合伙害死了谭法滨。
但不管是沈维自己,还是当年的刑警,都没有太注意他俩。
直到去年,沈维才发现陈香里和傅顺安相处时有种莫名的气场。他跟踪了他们,发现陈香里很自然地坐进傅顺安的车。
他们在一起了?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演戏?
他追凶十几年,嫌疑人被挨个排除,没有凶手吗?
很快,他就想到了那个最接近真相的可能。他感到精神世界崩塌,最好的朋友和“嫂子”夺走了他唯一的亲人,还将他玩弄于鼓掌。
他要揭穿他们,可怎样才能让他们露出破绽?承认罪行?
计划在今年渐渐成型,傅顺安比陈香里理智聪明,他要从陈香里入手,让陈香里反复向傅顺安传递恐惧、人生无常。
他去寺里随便请了个佛龛,但迟迟没有行动。因为他的计划里包含一个罪恶的支线——他必须利用卢飞翔。
卢飞翔就是他,他救卢飞翔的时候,抱着的是让卢飞翔继承自己救死扶伤理想的愿望。卢飞翔正在准备自考,也许很快就要回到学校。
去掉这条支线行吗?他冥思苦想,发现不行。卢飞翔必不可少。
计划开始的一刻,他感到自己是个恶魔。看到陈香里因为佛龛而脸色惨白的样子,他内心涌出快意。
原本,傅顺安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虽然不能和陈香里名正言顺在一起,但多少已经习惯了。可陈香里哭着告诉他佛龛,又衍生出诸如世事无常的恐慌,傅顺安也渐渐着急起来。
人一着急,就会寻找出路。
傅顺安又怎么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出路,其实是沈维经过反复推演,给他布置好的死路?
卢飞翔生病也是沈维的手笔,他在卢飞翔的食物中下了泻药,卢飞翔身体不适,他调坏温度计,让卢飞翔以为自己感冒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