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其他人可能问题不大,但沈维,一个在二十年前考上知名综合大学医学院的人,一个花了十七年的时间追踪凶手的人,他的智商、思维能力我觉得不容小觑。”凌猎继续说:“而他对朋友的信任,恐怕没那么深厚。”
“沈维对牟典培的态度,带着点厌烦、瞧不起的意思,警方当年排除牟典培的嫌疑,他不一定就相信牟典培不是凶手,但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查,他既然放任牟典培出现在‘老沈盒饭’,应该就是他确定,牟典培不是凶手。”凌猎手指在报告上关于伪造音频的地方点了点,“那么问题来了,沈维这样一个聪明、思维清晰的人,傅顺安一拿出录音,他就会相信?”
黄易说:“可是不用专门设备分析的话,确实听不出录音是伪造。”
凌猎:“那我再提一个问题。站在沈维的角度,他追凶十几年,终于拿到嫌疑人的录音,虽然这录音并不能作为证据,但他会轻易因为傅顺安几句话就放弃将录音交给警察?再自己犹豫要不要复仇?”
黄易:“这……”
季沉蛟:“这稍微不符合逻辑。”
凌猎笑起来,“傅顺安是律师,他的话可能对沈维有一点作用。但这件事最不合常理的地方其实在于,当天傅顺安想让沈维到车上谈事,沈维却一定要让傅顺安到店里来。沈维说忘了卢飞翔还因为生病在楼上,但他真的忘了吗?他为什么不能到傅顺安车上?因为他‘需要’让卢飞翔听见他们的话。”
季沉蛟点头,“对,这里是最解释不通的地方。沈维是个很细致的人,他忘记卢飞翔在楼上说不过去。”
黄易感到背脊发凉,人心的黑暗和扭曲让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打了个摆子,“如果真是这样,那沈维就是利用了卢飞翔对他的感激,把一个与案子无关的年轻人彻底拉入了罪恶中!难道他早就计划好了?帮助卢飞翔就是为了这个计划?”
凌猎说:“这倒不一定。沈维说看到退学、绝望的卢飞翔就像看到了当年放弃学业的自己。这可能是他唯一流露的真情吧。只是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发现卢飞翔可以一用,于是让卢飞翔成了计划中的一环。”
季沉蛟想到卢飞翔因为曾姝的道歉而想要认罪时,沈维跳出来为卢飞翔顶罪的一幕,心里不禁唏嘘。沈维,他确实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
“陈香里家的那个佛龛。”季沉蛟算了算沈维送佛龛的时间,“可能就是沈维计划的第一步。”
凌猎抱着手臂,赞同,“沈维查了十几年,就像傅顺安所说的,沈维在排除了其他所有人之后,必然会怀疑到他和陈香里身上。只是傅顺安意识到这一点还是晚了,并且是在沈维的推动下才意识到。”
报告里并没有提到佛龛,因为它似乎是个无足轻重的东西,沈维送给陈香里谭法滨的佛龛,陈香里心里有鬼,无法直面这个佛龛,将它扔到阳台上吃灰。
“佛龛是沈维计划的钥匙。”凌猎说:“沈维今年,或者更早,已经怀疑到陈香里和傅顺安身上,但是他没有证据。送佛龛有两个目的,第一,试探陈香里,坐实他的推断,第二,促使傅顺安‘除掉’他。”
“陈香里接过佛龛的反应在沈维眼中已经是真相,从这一刻开始,沈维的计划正式启动了。我早前反复思考,傅顺安和陈香里过了快二十年躲躲闪闪的日子,怎么突然冒出让沈维坐牢的想法?傅顺安以为他自己是自主想到沈维会锁定他、迟早露馅,但他所有的‘自主’都在沈维的预判中。”
“陈香里因为佛龛吓得魂飞魄散,情绪越来越糟糕,告诉傅顺安佛龛的事,他们因此才会讨论——沈维为什么突然送谭法滨的佛龛?难道是觉得陈香里快要忘记谭法滨了?难道是警告或者暗示?”
“人一开始疑神疑鬼,就没有尽头了,傅顺安回忆这十几年,嗐,我们过的这是什么日子?这种见不到天日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沈维有朝一日一定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来,怎么办?先下手为强!不能让沈维知道我们是凶手,那我们就制造一个凶手出来。”
“傅顺安反复推演,觉得经常出没在‘老沈盒饭’的牟典培是最合适的替死鬼。他预判沈维在得到录音后会有什么反应,愤怒?激动?沈维一定会拿着录音报警。但他一定不能让沈维报警。录音笔那玩意儿一旦作为重要线索,警察马上就能查出系伪造。”
“所以他向沈维灌输警察无用的观念,怂恿沈维通过复仇的方式,彻底了断这桩仇怨。如果警察没有查到沈维,那没关系,沈维已经认定牟典培是凶手,不会再怀疑他和陈香里。再过一两年,他们就能‘顺其自然’在一起,说不定还能得到沈维的祝福。当然,最完美的结局是,警察查到沈维,以沈维的为人,不可能将他供述出来。他再找机会销毁掉录音笔,成为沈维的辩护律师,看似为沈维辩护,实则让法院给沈维上最严重的量刑。”
“可是,沈维预判了他的所有预判。而且真正下药的人,不是沈维,是卢飞翔。”
这简直不是常人的思路,黄易咽了口唾沫,手心都涌出冷汗。从警多年,他抓过不少穷凶极恶的歹徒,但这种罪恶、心计像一条毒蛇盘绕在脊背上的感觉,他还是头一回体会到。
他艰涩地消化,问:“可是沈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