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这时才张开双手,原来十根手指的指腹都鼓胀起来,连指纹都快看不清了。
松格像淋了雨的蛤蟆,颤声问:&ldo;这是怎么的了?&rdo;
嘤鸣笑了笑,&ldo;老佛爷考我和春姑娘,看谁更合适当皇后。&rdo;
松格听了直叹气儿:&ldo;皇后不好当。&rdo;
可不是么,嘤鸣也是一叹。宫里的考验,这种大概已经算是最轻的了,连热茶都端不稳,当什么皇后!她倒也不是算计着这个位分,纯粹是觉得泼出来的滚水更烫得厉害,那位春姑娘今儿刚进宫,就得了这么个下马威,也怪可怜的。
第42章小暑(2)
她说人家可怜的时候,松格龇牙咧嘴,&ldo;奴才觉得她不可怜,她一来就连累您陪她在老佛爷跟前比能耐,要不是她,您能烫伤手吗?&rdo;
嘤鸣说:&ldo;这也不能怪人家。&rdo;该怪谁呢,可能应该怪敏贵太妃吧!贵太妃这些年在宫里苦熬,过的日子多没滋味儿,她自己知道。她和皇太后是一辈儿的,太后当年虽不得宠,好歹还有太皇太后护着。贵太妃呢,没得先帝青睐,无儿无女无人撑腰,之所以孜孜不倦在太皇太后跟前谏言,要把家里的姑娘弄进宫来,想必还是出于对春吉里氏的栽培吧。在他们眼里,姑娘将来活得好不好不是顶要紧的,要紧的是春家又出了一位主儿,能保这个家族人前显贵,这就够了。
松格显得冷酷无情,&ldo;横竖谁害了我主子,谁就不是好人。&rdo;爱憎分明犹如怒目金刚。
嘤鸣托着一双爪子,惨然笑了笑。夏天的风也是热的,吹在手指头上,一阵辣辣地烧疼。
皇帝大多时候在养心殿,嘤鸣来了好几回,也算熟门熟路。她进了遵义门,并不着急求见正主儿,先和御前的人打招呼。三庆正在滴水下鹄立,见了她,抱着拂尘挨过来,说:&ldo;姑娘来找万岁爷的吧?&rdo;边说边往前殿方向瞧了眼,压着声儿道,&ldo;主子今儿龙颜不悦,您回话的时候要留神,顺着点儿总没错。&rdo;
嘤鸣有些纳闷,&ldo;是为前朝的事儿?&rdo;
三庆含糊地一笑,&ldo;除了前朝的事儿,也没旁的叫主子生气了。&rdo;
嘤鸣心里有点发憷,&ldo;没听说是谁触了逆鳞吧?是不是我们家纳公爷?&rdo;
三庆忙摇头,&ldo;太监不能过问朝政,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不过您放心,您家公爷不干出头的事儿,主子爷就算生气,也不会顶生您阿玛的气。&rdo;
是啊,纳公爷是顺风倒的,不是顶生他的气,论资排辈儿,可能也够得上第二了。
嘤鸣叹了口气,进宫后才发现前朝的风向也关乎后宫。后妃们的命运同娘家关联极大,像那个被贬为答应的淑妃,到底是因为娘家父兄贪墨牵连了她,否则就算对皇后不恭,也不至于送到北五所看门去。自己呢,将来是吃饭还是喝粥,也瞧着纳公爷。只盼她阿玛别糊涂,再跟着瞎起哄,往后她在宫里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朝殿里瞧瞧,里头寂静无声,她扭头问三庆,&ldo;这会儿能进去吗?&rdo;
三庆说略等一等,&ldo;这会子还有章京在呢,等出来了您再进去。&rdo;
既然发着火,进去可能也得挨骂,还是过会子再说吧。她往西边看了眼,梅坞前养了一缸金鱼,碧清的水波,间或飘着一两朵浮萍。爪尖儿实在疼得厉害,她忍了忍,没忍住,慢慢蹭过去,把十根手指头全插进了水里。
一阵清凉,立时缓解了灼痛,嘤鸣长舒了一口气,面对三庆不解的目光,笑道:&ldo;天儿太热了,解解暑气。&rdo;
三庆不明白,这是什么解暑的妙方儿,心里琢磨着,这姑娘处处和旁人不一样,别人是后背鼻尖上沁汗,她是爪尖儿?那缸鱼万岁爷隔三差五要来喂食儿的,别最后被嘤姑娘齁死了,回头又炸庙。
可是他不敢说,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他只得抱着拂尘点点头。西晒腾挪过来,打在他凉帽的红缨子上,火烧似的。他才要换地方,就见门上章京耷拉着眼皮子出来了,于是他提点嘤姑娘:&ldo;主子爷议完事儿啦。&rdo;
嘤鸣不忙进去,手指头杵在水里很痛快,怕提起来又烧得慌。胳膊还留在鱼缸上方,身子往后仰了仰,见一切如常,便道:&ldo;老佛爷让我来请万岁爷过去用膳,横竖时候还早呢。&rdo;
缸里的几条鱼可能不明白这从天而降的东西是什么,老贴着她的手指头游动,轻轻地一触,很快又闪开了。嘤鸣起先还老实定住不动,后来也生出点促狭的小心思,手指头在水里搅动。正玩儿得高兴,听见身后传来皇帝的嗓音,十分不悦地问她在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忙收回手蹲了个安,&ldo;奴才奉老佛爷懿旨,请万岁爷过慈宁宫用膳。老佛爷说今儿有客,请万岁爷过去见一见。&rdo;
能进宫做客的自然非比寻常,还让皇帝特意去见,几乎不用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每家每户,都千方百计把人塞进宫来,皇帝从刚开始的心有抵触,到现在的心无波澜,后宫多寡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无非是绿头牌的数量不同罢了。太皇太后让过去用膳,皇帝无法推脱,见臣子的行服不该穿去慈宁宫见太皇太后,便重回殿里更换,临走怕她先走,凉着声儿嘱咐:&ldo;朕有东西敬献皇祖母,皇祖母偏疼你,就由你送入慈宁宫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