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了电话等了几秒钟,玻璃门向两边打开,周颂跟着他走进去,穿过大堂走进电梯,韩飞鹭按下11楼。这是一梯一户的楼形,电梯门一开就是一间打满柜体的外玄关,外玄关接着入户门,门半掩着,从里面跑出来一只高大的金毛。
周颂见那只金毛来势汹汹,立马藏在韩飞鹭身后。金毛非常热情,一头扑倒韩飞鹭身上,边吐舌头边摇尾巴。韩飞鹭揉它的脑袋,笑道:“你好啊。”
一个戴围裙的五十多岁的女人推开入户门,叫了金毛一声:“亮亮。”
叫亮亮的金毛听到呼唤,乖乖地回了屋。
女人问:“你们是警察吧?”
韩飞鹭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道:“对,我刚才和姚紫晨联系过,她在家吗?”
女人:“在的在的,请进。”
这是一套二百多平的大平层,女人把他们领到会客室,一个盘着头发穿着墨绿色对襟旗袍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女人道:“太太,他们来了。”
女人把书反扣在桌上,拉紧肩上的披肩款款站起身,道:“你们好,哪位是刚才和我通话的韩警官?”
韩飞鹭道:“我是,你是姚紫晨?”
姚紫晨点点头,向对面的一张沙发抬了下手:“请坐。”又对保姆道,“琴姐,给客人倒茶。”
周颂坐在韩飞鹭身边,留意观察此行会见的目标;姚紫晨四十多岁,保养的相当得当,两颊皮肤光嫩白皙,只有眼角浮现几缕细纹。她头发乌黑,盘了一个圆髻,簪一根玉簪,穿得也是刺绣盘花的旗袍,整个人散发出优雅端庄的古韵,有一种东方女人温婉内敛的美。
姚紫晨手持一只圆扇,缓缓摇着扇子笑道:“你们来的赶巧,如果迟些给我打电话,我就不在市里了。”
韩飞鹭:“我们打乱了你的工作计划?”
姚紫晨:“倒也不是,是我常不在家里住,只每周末回来一次,平常都住在长风谷的工作室。”
长风谷是聿城近郊,水系丰富,景色怡人,现在正大力兴建民宿,欲发展旅游业。
韩飞鹭:“为什么住在那么远的地方?”
姚紫晨:“远是远了点,但是空气好,也安静,相对于喧闹嘈杂的市区来说,也算是世外桃源了。”
韩飞鹭这才想起她的职业是画家,想来艺术家对环境的要求颇高,相较于城市更喜欢安静的乡村。
琴姐端上两杯茶,姚紫晨请他们用茶,韩飞鹭意思性地喝了一口,然然后直奔主题:“姚女士,想来你时间宝贵,我就不拐外抹角了,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你的丈夫徐兵当年的自杀事件。”
姚紫晨的扇子停下了,扇沿轻轻磕在下巴上,神色柔和又恬淡地看着韩飞鹭,道:“好突然,我能问为什么吗?”
周颂一直看着她,在这瞬间,他觉得眼前这美人从未老去;有一种女人是不会老的,姚紫晨就是这种女人,虽然她有了年纪,脸上浮现细纹,但是她的仪态和她的精神没有老,她仍然灵动慧黠似少女。她的美在骨子里,不在皮囊。
韩飞鹭没有直接回她的问题,反问:“你认识邵东成吗?”
姚紫晨手腕往外一翻,扇子翩翩落下:“谁?”
韩飞鹭:“邵东成,他住在老城区大风服装厂职工家属楼。以前是服装厂工人。”
姚紫晨垂下眼睛细细想了片刻:“我不认得这个人,他怎么了?”
韩飞鹭半披半露道:“邵东成身份复杂,我们在他家里发现一些属于你丈夫徐兵的东西,怀疑徐兵生前和邵东成有过接触。”
姚紫晨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老徐生前做生意,认识不少人,他的朋友们我大都没见过。但我不明白,这和老徐自杀有什么关系呢?”
韩飞鹭不会让她主导这场谈话,很快反被动为主动:“我想知道徐兵自杀后,你为什么时隔一周才去报警。”
姚紫晨黯然下视,目光疏落伤感:“这是他的遗愿。”
韩飞鹭:“什么遗愿?”
姚紫晨没有回答,起身去了卧室,不多时拿回一只巴掌大小的雕花木盒。她回到沙发上坐下,把盒子搁在茶几上,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只信封双手递给韩飞鹭:“请看看吧。”
那信封泛黄陈旧,质地变得生脆。韩飞鹭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打开,拿出一封同样生脆泛黄的信,信纸第一行写着:吾爱紫晨,见字如面。
这是徐兵写给姚紫晨的信,也是徐兵的遗书。徐兵在信中详述了和姚紫晨恋爱的起始和经过,表达了对姚紫晨至死不渝的爱意。情意渐浓时却笔锋一转,写出自己失败的投资、赔光的家产、以及被癌症折磨的每况愈下的身体。他认为自己时日无多,继续苟活下去也了无意义,对姚紫晨是个巨大的拖累,所以他决定在病魔杀死自己之前,优雅潇洒的了却残生。
我去后,不要找我,我喜欢大海,就让我回大海里去吧——这是遗书的最后一句话,句末是一行日期:2006年8月8日,夜4点12分。
姚紫晨出神地望着韩飞鹭手中的信纸,仿佛被勾起了无限感伤的回忆:“04年冬天,他被查出血癌,治了一年多越治越糟,他在医院就自杀过两回,被我拦住了。次年到了夏天,他突然说想去看海,我就在南方渔村里找了个小房子,和他住在海边的房子里,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大海。那段日子,他很快乐,我以为他会慢慢好起来,但是有一天天还没亮,他自己开着渔船出海,再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