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就是大多面熟的同级学子了,裴液背着自己的书包走进来,堂内还只有寥寥数人。
他当然是为了逃避即将到来的尴尬才连忙离开的,此时走进门来,离上课还有好几刻钟。
不过堂中的几人倒刚好是熟面孔,正是那天遇见的“西池诗会”诸人,依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商讨着诗会当天的诸多事项。
裴液这时意识到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第一年入国子监,在士林中其实也是新人,想来也是第一次尝试举行诗会,很多事情听着就是没有经验的样子。
裴液在老座位坐下时,旁边那唤作庭花的雀斑女子正倚在案前:“哪有那么麻烦,到时候有雨便咏雨,无雨便咏月,阴天就咏云这种诗题最好拟了。我倒是说,得让大家先去看看武书剑经什么的,不然到时候人家耍了一套剑,咱们全看不懂。”
她说着转头对坐下来的裴液活泼一笑,裴液也摆摆手示意。
“看了也不懂的,我以前就翻过好多本剑经,都是眼睛好像明白了,脑子是懵的。咱们根本理解不了里面的逻辑。”侍郎公子林昱贤轻叹一声,“要我说常人怎么看剑,咱们到时也怎么看就是,你说两句似是而非的东西,人家还得想办法应付。”
成有论在一旁附和:“对对对,我记得昱贤那几年常说自己日后必成剑仙,天天想往修剑院附近凑”
林昱贤用扇子拦住了他的嘴。
“那也得有个懂的。”雀斑女子还是坚持,“我以前去看过那种剑集,就是名士修者一堂,剑者试完剑后,总得有人有话说,话题才能拉起来。”
傅芝云这时抬了下手,偏头道:“那要不咱们去请位剑评家?”
林昱贤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其他人也纷纷称是,但庭花却仍蹙着眉,傅芝云说罢自己也摇了摇头。
裴液这时刚摊开书籍,终于忍不住笑着插嘴:“原来你们这诗会只请了那南月山嫡传一位剑者吗?”
庭花回过头,面色忧愁:“对啊。边少侠愿意来我们高兴得很,可是正发愁人家在诗会上易受冷落呢裴同窗有经验没有,是不是也觉得哪里不妥?”
“那也没有不妥,只是你们要么就只作诗,别要试剑了,剑者又不是不能欣赏诗会。若是想要人家试剑,那怎么能只有一位剑者?”裴液笑着摆出纸笔,“到时岂不是你们看着他独自耍一阵把戏,剑者演着也没什么意思,罢了你们再乱夸一番。岂能不尴尬。”
几人一时轻嘶,庭花恍然地握拳一砸掌心:“对啊!正是此理!”
她眼睛明亮地看着裴液:“我和芝云就是在琢磨这块,总想着两边难以相融,难免尴尬,才想着读剑经、请剑评却也觉得怪异。裴同窗这句话才是说对了,就是该多请几位剑者嘛!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裴液抱拳笑笑:“我以前见过类似的诗剑会,就是那样弄的。”
这倒确非胡言,因为他想起来博望城的鹭洲诗会确实是一套很成熟的流程,想必正是久历神京文坛的齐大居士设计出来。
“裴同窗原来去过诗剑会啊。”庭花往这边凑了凑,好奇道,“诶,那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厉害的剑者?”
虽然神京鱼龙交织,但流连文坛之间、埋身典籍之中的士子们还是囿于自己的小圈子,可能从来不曾离开神京辖区。
长安本身是个灯火明亮、繁锦簇拥的温柔之处,有些毒刃也往往只在暗处,刀剑江湖这样冷冽的字眼还是离得有些遥远。即便剑会武举羽鳞试上能见到精彩绝伦的修者,但一来并没太多机会,二来那种远观反而更是令人挠心的勾引,与和修者剑者贴近地交谈相处,把那些攒在心中的问题问出口是大大不一样的。
“。小地方的诗会,好像也没什么出名的。”裴液笑了下。
庭花有些失望:“好吧。”
另一边傅芝云则眉头微蹙,托着下巴道:“可是我们能认得这位边真传已很不容易了,上哪去寻其他剑者呢?”
这话令大家都默然了一下,庭花偏头:“裴同窗,你好像比较熟悉的样子,有没有相识的剑者引荐一下——我们诗会还是很好玩儿的。”
裴液偏头想了想:“行,那我帮你们介绍一位,他刚好也说想找个诗会逛逛。”
庭花惊喜叫道:“真的?”
她本来只是抱着希望问一下,倒没想到这位同窗竟然真有路子,毕竟去过诗剑会和结识剑者是两码事,结识和有交情、人家有空愿意来之间又隔着两层。
年轻士子们都还没有广阔的交际,这确实稀少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