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握着他的手,含笑打量他。
一转眼,这个孩子都长到这么大了,身姿挺拔,容貌出尘,哪里还有当年那个瘦小孩子的影子。
“宥儿,这些日子,你可是在为父亲心中所想落空而烦恼?”王夫人仔细地望着王宥,见他眉头略一蹙,便知自己说得不错,“宥儿,莫要被你父亲局限住了,这能抓到老鼠的猫,还管它是黑猫还是白猫?”
“你若是那国公府的世子,做起事情来,岂不比眼下更顺遂?”王夫人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声音轻轻柔柔的,说出的话却坚定,“你有状元之才,又有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加持,将来掣肘你的,不是你能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
王宥垂下眼,颔首道:“我都明白,母亲。”
“只是事情来得太突然,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王夫人笑笑,心知也不止如此。
王宥来王家那年已经四岁了,但四岁的孩子,看起来却不足三岁。他们从他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便知那位老妇人并未善待他,将那荷包物归原主,再为他另寻人家,恐怕是她给过他最大的善举。
很长时间他都不与他们亲近,可又惧怕一人独处,那段时间他们做什么都把他带着,他安静看着也好,不远不近跟着也罢,只要他觉得安全舒适便可。
睡觉时,也将他塞到她和王福的被窝里,试图用时间打败距离,使他渐渐卸下心防。
这孩子,极难信任旁人,也极难与旁人建立亲密的联系。
这些年他已然把他们当作亲人,把这里当作他唯一的家。乍然蹦出来一群人,说他们才是他的亲人,也难怪他难以接受。
“宥儿,若长公主真是你的生母,想想她寻了你十几年,这么些年,足不出户,在佛前求你平安,那日她夜半赶来家中,问我话时几乎要掩面痛哭,该是有多心殇?”
想到这里,王夫人也不住红了眼圈,握着王宥的手道,“宥儿,这世上总有全心爱你之人,你生身父母对你的疼爱,只会比父亲和母亲更多。”
王宥“嗯”了一声,眉间的倦色总算淡去一些。
“况且,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个小姑娘吗?”王夫人偏着脑袋,笑吟吟看他,“她今年,该十五了罢?”
王宥低咳一声:“母亲如何……”
“你是不是去城西打听过她?”王夫人睨着他,“好几年前郭大夫来看诊时便悄悄问我,问我何时把你许给一个叫‘小雅’的小丫头了,他原本还为他家孙女瞧中你了呢。”
“母亲,我只是……”
王夫人见他向来浅淡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不自在的神色,掩着嘴笑:“你待她如何不必向母亲解释,母亲只是想说,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你想找她,这么多年都无果,但你若真是国公府世子,要找一个人,岂不轻而易举?”
王宥眸光稍亮,王夫人叹口气,起身拥抱他,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轻轻拍他的后背:“放心罢宥儿,咱们的日子呀,会越过越好的。”
王勤生当然没真回自己房里,而是一直在王夫人门外守着,不到一刻钟,就见王宥出来,面上的冷郁之色消散,又变成那个风光霁月,温润如水的公子了。
还是夫人有法子啊!
王勤生又要跟上,被王宥阻住:“我出门一趟,你去给母亲端药罢。”
呃……
虽然不太情愿,但夫人喝药也是要事,而且王宥独自出门也是常事。
王勤生转身往厨房去。
王宥独自出门,于长安街角临时雇了辆马车。
马车径直出城。
京城外十里处,有一座望归山。山不高,景致却极佳,春有桃花,秋有红枫,无论夏季避暑,还是冬季来赏雪,都是极佳的选择。因此此处向来游客不断,春夏秋冬各有各的热闹。
只是翻过望归山最高的山头,再往下一二百米,山坳处有一座山庄,掩盖在碧郁葳蕤中,不常被人觉知。
王宥于山顶下车,步行至山庄时,正好是傍晚时分。
一轮落日挂在山间,绯红色的夕阳将他灰白色的长袍映得像是山间的红花。
他由仆人引至一处庭院,院内小桥流水,山花正盛。他踱步到障子门前,盈盈一个大礼:“学生有负先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