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收起了最后一缕光芒,慢慢沉回了地平线之下。
任朝陶看着任朝昳哭累了,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便替她捻了捻被子,准备离开。
她走出任朝昳的寝宫,想到宫人们说淑妃今日见着了任朝昳这副模样,便立刻昏了过去,醒来后便一直在自己房内默默啜泣,这一日下来滴米未进,就连任未成去劝她也无用。任朝陶皱了皱眉,终是抬步向着淑妃房中走去。
“娘娘,大公主来了。”
林柔嘉听见宫人的通传声,踉跄着站起身来,任朝陶急忙迎了过去,将林柔嘉扶到桌边坐下后才道:“娘娘小心着些。”
林柔嘉摇了摇头,她与任朝陶对视了一眼,泪水便顺势而下。
“方才去看过朝昳,御医已经做了处理,娘娘可放心了。”
任朝陶不知该从何处安慰林柔嘉,只得去先劝她放宽心。
“伤成那般模样,即便伤好了也总会留疤。”林柔嘉听见任朝陶的话,眼眶里的泪水更多了些,只听得她道:“她是个女孩儿家,怎么能受这样的苦!”
任朝陶的面色亦是十分沉重,她静静地听林柔嘉说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她!一定是裴远轻!”林柔嘉忽地扬起手在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怒目而视道:“她先是害得朝信瘸了腿,之后又害得朝昳伤了脸!她自己被贬至妃位,便看不惯本宫掌管六宫,竟要拿本宫的孩子撒气!”
任朝陶闻言,并不觉得惊讶。
她自去年嫁与呼延誉后,便被呼延誉囚在渊缇他自己的府邸之中,甚少回宫。她虽不知宫中情况如何,但却也并不曾听说有什么惊天大事传出来。本来她是想着,裴远轻既然已经不为任未成所喜,那么想要扳倒她便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今看来,倒是她想得轻松了。裴远轻虽被贬至妃位,但她在这宫中的拥护者却依旧只增不减,且因着她到底是膝下育有皇子的后妃,任未成寻不到她的错处,虽冷落她,却也不至于冷落自己的孩子。她的存在对于淑妃林柔嘉而言,一直是个忧患。若说裴远轻因为任未成将协理六宫之责交给了林柔嘉而对其心生怨怼,这是绝对有可能的。
“娘娘,您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害得朝信、朝昳变成了今日这模样,就该有所行动不是么?”
任朝陶沉吟片刻,抬眼看向泪眼婆娑的林柔嘉,用只有她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娘娘的性子向来冷傲,平素朝陶也不敢多言。”
“但看今日之局势,朝陶想,大概是时候向娘娘坦诚了才是。”
“当年朝陶被贬出宫,途中遭人追杀多日,是朝陶拼尽了一条性命才从那些人身上夺来了一枚暗器,上面刻着的,便是裴氏家族的纹章。”
任朝陶本以为,无论过去了多久,她说起这些事时都会无比愤怒。可如今经历得多了,却觉得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八九,她早已习惯,因此虽然心中愤懑不平,口气却平稳了许多。
“那枚暗器我早已交给父皇,父皇虽然碍于裴家的面子一直按兵不动,却也将她贬至了妃位。”
任朝陶说着,忽地冷笑了一声,道:“却不料这女人狡猾得很,竟是安分了许久都不曾叫父皇再抓到把柄。”
“今日忽地向娘娘您发难,您可有仔细想过是为了什么?”
任朝陶看向林柔嘉,两眼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依旧压低了声音道:“若只是因为您夺了那六宫协力之权,她平素想必也没少给您使绊子。
将朝昳伤成这幅样子,您可得仔细想清楚才是!”
林柔嘉听见任朝陶如此问,不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微微蹙着眉,似是再仔细地回忆着这些日子,只听得任朝陶道:“您慢慢想,不必着急。”
“难道是因为那事?”
林柔嘉自言自语地开口道,任朝陶迅速地看向她,只听得她道:“在你回宫前,摩番战事已经传来。”
“朝信那孩子虽然腿脚不方便,这些年却也在御医的帮助下不断复健,虽说骑术大不如前,但好歹是能再次回到马背上了。”
林柔嘉看着前方明晃晃的烛火,缓缓地说着。
那昏暗的烛光洒在她与任朝陶的脸上,看上去十分温暖,实际却毫无温度。
“你也清楚,他不过就是擅长些骑术,对于骑兵的训练也稍有些体悟。这一次摩番入侵,他便去向你父皇请命,想要带领部分骑兵虽主将南下杀敌。”
“谁知那任朝空也同样向你父皇请命。虽说最后你父皇谁也未曾看得上,反而是召见了岐山王世子几次——”
林柔嘉面上的表情愈发痛苦起来,她看向任朝陶,似是不敢置信般道:“难道竟真的因为此事?!她莫不是以为朝信有意争夺王储之位,会挡了她儿子的路,这才向本宫的女儿发难,想要给我们母子一个下马威?”
“这并非是她第一次如此做了。”
任朝陶轻轻地开了口,眼见林柔嘉露出了错愕难解的神情,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娘娘以为,本宫的母后与皇弟便是‘死有余辜’了么?”
“若非她太过着急,非要寻人追杀我,怕是我也一直蒙在鼓里罢。只有将陆皇后的嫡亲子女们赶尽杀绝,才不会阻了她儿子的一条路不是么?”
她这一路走来,早已失去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