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纪无渲这话,在从沙州返回后,公孙舜将独孤守商在洛偃山庄中安顿好,便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姑苏。谁知步忘归却早已不在姑苏城中,公孙舜无奈之下,只得请他家府邸的管家留下口信予他,一旦步忘归回到姑苏城,便请致信洛阳城外洛偃山庄。
然而步忘归清闲散漫惯了,早在公孙舜与任朝陶西行之前,他便已经随着商队向着更西面的龟兹、月氏乃至大秦而去,必然是一年半载都不会有消息。
渐渐地公孙舜便将寻找步忘归这事抛在了脑后,直到今日到达姑苏,又与独孤守商说起了武林盟主之事,他才将向步忘归请教机关术一事正式放回了心头。
他本想直向着步府而去,却不想竟是一出那姑苏客栈的大门,便瞧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袍、腰间系着金制腰带,双腿不着任何裤装,脚上则套着一双绑带凉鞋之人。除此之外,他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在姑苏城五月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刺眼夺目,公孙舜辨认了许久,终是从那人微微弯起,仿佛一直在微笑一般的眼角确认了那人的身份。
“君兄?”
还未等公孙舜开口,步忘归已然大踏步地向着他走来,接着抬起胳膊猛地捶了一下公孙舜的肩膀,大笑道:“哈哈,我便知君兄定然不会错过武林大会这样精彩的赛事。”
他说着揉了揉自己的一头卷发,询问公孙舜道:“如何?在大秦染的颜色,是否合适?”
公孙舜见状,不禁想起初见时他那温顺的短发,拱手附和道:“自是极好。”
步忘归闻言又一次大笑道:“哈哈,便知君兄定然懂我。”
他这时才忽地让开了一点位置,让一直被他挡在身后的人出现在了公孙舜面前。
任朝陶早在步忘归上前打招呼之前便远远地看见了公孙舜,她不曾说明,本想着在前面的路口转弯避过去,谁知步忘归却是直直地向着公孙舜的方向走来,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看着公孙舜,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见公孙舜道:“朝陶,许久不见了。”
她已有一年之久未能听见那低沉有力,永远带着笑意轻唤着“朝陶”的声音,此时骤然听见,竟是让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微微颔首,努力不让自己的心情外露,只是轻声回应道:“君庄主,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
公孙舜抬眼看向她,见她有些怔忪地看着他,心上仿佛被一根针轻刺了一下,不由又道:“朝陶也是来参赛的?”
任朝陶点了点头,想要挤出一个随意淡然的笑容,却始终觉得面上有些发紧,只得默默低下了头,轻声道:“正是。”
站在两人身边的步忘归此时玩味地看向他们,他双手抱臂放在胸前,斜倚在客栈门边,见他们这般小心翼翼地与彼此说着话,忍不住笑了一声,却立刻用一声轻咳掩饰了过去。今时不同往日,这两人已经各自嫁娶,的确也不该如从前那般亲密。小心客气一些,总是没错。
只是有一件事步忘归一直觉得奇怪。
任朝陶被迫嫁与呼延誉也就罢了,怎么这君尽觞也不知给自己挑个好些的,非要娶那什么独孤守商,听闻本是另一位江湖中人的妻子,新婚不到两月便又变成了君尽觞的妻子。这君尽觞是因为受了任朝陶另嫁他人的刺激才如此这般?却也不像他的作风——
正想着,却见那两人已然不再继续对话,而是双双看向他。
只听得公孙舜道:“步兄,一
年前在下曾拖管家转达拜访之意,不知你可收到了?”
步忘归闻言点了点头,应声道:“自是收到了,这才专程向着这武林大会场地旁的客栈而来,想碰碰运气,看看是否遇得到君兄。”
“怎么,何事竟需要君兄专程跑一趟姑苏前来劳烦在下?”
公孙舜听见步忘归如此说,笑道:“此番说来话长,若是步兄此时无事,不如与在下寻个酒楼一坐?”
“无事却是无事,只是——”步忘归说着,略显犹豫地看向任朝陶,见她有些失神,便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道:“公主独自一人前来姑苏参与武林大会,这会儿可寻到住处了?”
步忘归与任朝陶也只是在街头偶遇,这才一路相伴向着武林大会附近的这条街巷而来。言谈之中,他得知她此番是独自一人从渊缇赶来姑苏,只为了参与这整个武林的盛会,虽不求拼上个名次,却也终会是难忘的体验。他想着她刚刚到达,想必不曾寻到住处,因此不等她回答便接着说道:“我看君兄所住的这家姑苏客栈甚好,不如便先同公主在此处订了房间,我们再去寻一处好的酒馆一同喝上一杯如何?”
任朝陶听见步忘归如此说,心知他只是想着与她与公孙舜二人都许久不见,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以他的性子,自是不会在乎旁人如何看待这其中的层层关系。可任朝陶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公孙舜,更不用提还要同他一起坐下来饮酒,她咬了咬唇,思索了半晌,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步公子既与君庄主有事相商,便不必带着我了。”
她的笑容似是十分不情愿,步忘归见状迟疑了一下,却也不再强迫她道:“也好,武林大会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姑苏,有的就是时间。”
“那在下便与公主之后再聚。”
看着步忘归与公孙舜一同离去的背影,任朝陶本一直悬着的心悄悄地落回了原处。
她已有一年之久不曾见过公孙舜,此番突然相遇,她虽看上去十分坦然自在,内心却仿若海浪奔腾般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