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今夜,在拉何尔城那林立的法师塔之间,也一定有这样一座塔:在那座塔上,站立着另一位教皇,千军万马的喧嚣混乱吓不倒他,那个无论是信仰还是意志都同样坚定的肯赛思正在念诵精确无比的祷文,借歌若肯的愤怒将每一只触其锋芒的飞龙烧成灰烬。
这曾经的真实,如今只属于城市的梦。
梦已碎了。
月亮终于摆脱了乌云的纠缠,运转到一个新的位置,她薄纱一样的光辉倾泻下来,透过圣殿圆顶上的窗格,从久久不肯褪去的黑暗手中夺走了一小块阵地。
洁白得几乎透明,月光下,歌若肯圣殿内只有肯赛思是唯一的站立者。
他赢了。
尽管十分虚弱,气若游丝,但是肯赛思获得了胜利!他拼死使用[黑暗裁定],终于换来了这样的结果:阿洛尔、宾布、拿慕鲁,这三个敌人全部被法术击倒在地,即使他们由于圣武士的神术而免于一死,也绝对不会有起身再战的力量。更重要的是,[黑暗裁定]打破了图灵阿卡的封印,把恐惧之石招回了这个世界。现在肯赛思要做的,仅仅是用手指轻轻触摸恐惧之石,这样便可以把恐惧之石从休眠中唤醒,重新赋予他无穷的力量。
肯赛思艰难而执着地向恐惧之石迈出了一步。
恐惧之石已经从禁锢它的法器上面脱落下来,平置在地上,金杯里的心脏也被倾倒出来,干瘪丑陋,完全丧失了活力。但是这些并不会杀死肯赛思,只要恐惧之石本身不被破坏,那么谢伊因的的半颗心就完全可以维持教皇的肉体正常运转,而且让他永不腐朽——那是神的心。
肯赛思从拿慕鲁身边迈过去的时候,他似乎听到老冒险家梦呓般低声咒骂着,而且还是使用大平原上的方言,而非他的母语。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可以预见的,即使拿慕鲁所经历的千难万险锤炼出了一个可以经受得住可怕打击的肉体,[黑暗裁定]仍然可以影响到他的思维,使人头脑混乱,甚至癫狂。
除此之外,在拿慕鲁的身边还活跃着一帮手腕子粗的肉虫子,它们是被[黑暗裁定]从地狱第一层[岩浆死地]召唤而来的低等魔物。它们身体肥胖,皮肤红红的,像一条放大了几十倍的蚯蚓,更像是一截断掉的肠子。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永远无法合拢的大嘴,嘴巴里参差不齐地长了十几颗尖牙,从嘴里淌出来的粉红色唾液随着它们爬行的轨迹沾染了整个教皇大厅。
这些无名的、食腐的、永远吃不饱的地狱爬虫聚集在拿慕鲁四周,试图分享这道大餐。令人费解的是,它们不利用自己的利齿去撕咬,而偏偏要向它们的远亲——蛇类——学习把猎物囫囵吞下肚的本领。这样不自量力的方法当然使它们难以达到目的。而且与其它生物相比,它们似乎更倾向于自相吞食,混乱、无组织、贪婪、暴躁,肉虫子们在这中间自得其乐。
爬虫们没有胆量接近阿洛尔,因为圣武士依然保持着清醒。拿慕鲁右边不远处,阿洛尔在圣十字剑的支撑下勉强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半跪着,两只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狠狠地逼视肯赛思。然而教皇却不会在这样的威吓下退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黑暗裁定]的重压之后没有人可以保留进攻的力量:圣武士现在所做的,就是他唯一有能力做到的。
又是一步。
事实证明肯赛思猜得没有错。
至于宾布,这个流浪汉的伤势更加严重,他脸朝下倒在地上,两只手居然抠碎了好几块地砖,可见这个黑暗法术带给他的痛苦有多大。奇怪的是,虽然他的状态最接近死亡,但是地狱爬虫似乎对他不怎么感兴趣。
再一步。
肯赛思干笑者,同样从宾布的身体旁迈了过去。
这样一来,他的视线中就只剩下恐惧之石了。
恐惧之石纯黑的光芒忽强忽弱,像一颗跳动的心脏般,无声地呼唤着渴望禁忌生命的人。
阿洛尔十分清楚继续让教皇靠近恐惧之石意味着什么,然而他的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就像十年前一样,他亲眼目睹了悲剧的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
拿慕鲁也逐渐有了清醒的迹象,但是他的情况比圣武士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清醒让注视肯赛思的眼睛总数达到了三只。而宾布仍然不省人事,即使他能够在这时清醒过来,也只不过多一个旁观者罢了。
恐惧之石已经近在咫尺。
阿洛尔的剑颤抖了。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无用?我们七个人的力量都无法承受肯赛思的一击吗?不……是六个人……队长还不肯承认我的意志,可是柏西巴恩,队长啊,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阿洛尔痛苦地想到,他看了一眼自己正前方已经毁损的歌若肯神像,在心中请求道:“光芒裁判官,队长,兄弟们,像从前一样帮助我吧,给正义一个机会,否则——”
歌若肯神像在[黑暗裁定]的打击下裂开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坍塌。这座神像在阿洛尔前方颓然站立着,黯淡无光,似乎在强调他的无能为力。
在神像的左肩上,忽然有一个黑影闪了一下。
照例是拉何尔坚固的内墙,照例是那把[黑夜之梦],不过拿着它的手再也不是疙疙瘩瘩,而是在刺骨的寒风中开始哆哆嗦嗦。
珍妮芙手握[黑夜之梦],形单影只地站在拉何尔的高处,只有清冷的月光和呼啸的风声和她做伴。
如果不算上站在她背后的那头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