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哪儿?」宋先问,问话的语气像个孩子。
廖荒伸手指着那条河的对岸道:「那里,我们该去的地方,我们休息的地方,有一天你累了,也会去那里,我们会在那里等你。」
「不。」宋先甩开廖荒按在自己双肩上的手,「我现在就要和你们一起走」
「为什么呢?」此时贾鞠开口问,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因为……我累了。」宋先目光垂下,盯着手上那副白色的铠甲。
「等你长大才会觉得累,现在你只是个孩子。」贾鞠淡淡地说,随后转身上了船,那名摆渡人转而起身,用桅杆拦住要上前的宋先,不发一言将木船驶离开河岸,向对面行去。
宋先站在河岸旁,看着那条木船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恍惚间好像看到河对岸站着自己的父亲还有大哥,母亲等人,那些人都微笑着看着自己,挥手让他离去。
宋先转身准备往回走时,猛然意识到刚才在河边掠过一眼,看见河中的倒影很奇怪,再回头仔细一看,倒影中的自己竟是一张孩子般的脸。
宋先盯着倒影,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此时突然间倒影中伸出一只满是血污的大手将他的脸死死抓住要往水中拉……
「啊」宋先从梦中惊醒过来,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一抬眼就看到自己一直没有丢弃的天启军赤雪营的白色铠甲。
铠甲挂在床头,在黑夜之中就像是鬼魅,仿佛间好像还能看见铠甲在不住地抖动。
「建州卫将军,你记住,这副铠甲你会穿很久」
廖荒当初的话回荡在宋先的耳边,宋先捂住自己的耳朵苦笑着。
反字军打败,败军在佳通关内死撑,最终投降了天启军,姐姐宋忘颜带着二哥宋离远走,不知去了何处,只是在临别时告诉他,总有一天会恢复宋家的荣誉,希望他也能为那一天而努力,可原本用建州百姓鲜血涂抹全身,终于成为建州卫将军的他,今日却摇身一变,成为了皓月国的一条狗,被天下人唾骂。
如果在北陆关战役,我死在乱军之中那该多好?不,或许在建州城战役中,我被纳昆虎贲骑一刀劈死那该多好?
宋先脑子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但每一个念头都只是转瞬即逝,因为过去的事情无法重头再来,而未来是什么样,凭他自己根本看不见。
杀了他轩竹斐?这根本不是实力问题,而是自己根本不知道轩竹斐实力如何,能不能近身还是问题,就算能够近身,难道岳翎炎能放任不管吗?不,他不会,他仅仅是讨厌无谓的杀戮,可怜我这个白痴而已,当我的刀口冲着轩竹斐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取下我的头颅。
我这条白痴之路还会走多远?
宋先数次尝试着自尽,但最终举起斩击斧对准自己的咽喉时,却发现无法下手,因为自己那样死去,毫无意义,至少应该做点什么吧?对,应该做点什么。
乱世之中,人皆为修罗。
这是宋一方当年说过的话,这个胸中没有多少笔墨的男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可笑。
宋先捂住自己的脸,斜靠在床头,沉思着……
轩竹斐营帐中,火盆中的火快要燃尽,赶来的岳翎炎忙伸手将几根木柴扔了进去,谁知道刚一转身,便感觉一股杀气迎面而来,他闪身避过,并没有拔刀相对,因为他知道在这营帐之中敢在背后袭击他的只有一人——轩竹斐。
面无表情的轩竹斐在那一刀劈空后,将刀锋一转,直刺而来,速度极快,丝毫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岳翎炎又一次避过,但这次他却故意让刀刃划破了自己竹铠的外表,同时鞠躬道:「大将军刀术超群」
轩竹斐不依不饶,依然以刀相对,用很快的速度又向岳翎炎的咽喉、胸口和双腿之间连刺出三刀,都被岳翎炎一一化解,最终在岳翎炎准备拔刀「自卫」时,轩竹斐收起了手中的刀,脸上有了笑容:「怪不得有人说总旗本大人的剑术不是第一,但剑德在皓月敢称第二的话,没有人敢称第一。」
剑德?那是轩竹斐自创的新词吗?岳翎炎低下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没有说话。
轩竹斐将刀回鞘,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总旗本,你为何刚才不还击?」
岳翎炎很巧妙地回答:「因为现在不是练剑的好时候,练剑要在清晨或者夕阳西下之时。」
岳翎炎这样说,是为自己和轩竹斐都留了一个台阶下,首先说明自己认为轩竹斐攻击自己仅仅是为了练剑,而自己没有还击,并不是因为看不起对方,首先是因为自认不是轩竹斐的对手,再者这不是练剑的时候。
轩竹斐哈哈大笑,随后道:「好了,都下去吧。」
轩竹斐话音刚落,从营帐四下暗处缓缓走出四名身穿黑衣的隐者,每个隐者都身背一柄长刀,手中都紧扣着两枚十字镖。
岳翎炎惊出一身冷汗,知道如果刚才自己还手了,那四名隐者的十字镖就会随时招呼到自己的身上。四个不同的方向,加上轩竹斐正面刺来的长刀,自己必死无疑就算自己的军刀再快,再烈,也没有办法同时防得住五面进攻,不,是六面……
岳翎炎眼角的余光扫到在营帐口有一支火枪枪管伸了进来,早已瞄准了自己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