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对李眠枫,是否就像是腰上的伤,名义上是因为小心出门怕吵醒了李眠枫才跌了一跤,说起来像是为对方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一般。可其实李眠枫本就自己睡得安稳,这事无非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沈祁忽然就觉得这几日里外折腾都失去了意义。
绵密如丝的乳白色大雾牵绊住他的手脚,眼皮发沉,脊背又痛,他只想现在就躺下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独自一人在雾中睡去。
手背上却传来刺痛。
按说他背上痛得这样厉害,是注意不到这一点微小的疼痛的。
但他的目光乍一落到自己手上那已经结痂的两道划痕上,身体中滞涩的感觉竟一下子消失了。
伤口是五脊六留下的,刺痛之余,尤然带着点镇痛的清凉。
是李眠枫托着他的手,摆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把药膏敷在了上面。
那双带点委屈的眼睛浮现在沈祁的脑海里。
许多时候,想要对一个人好有时候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善意可能被滥用,也可能被弃之如敝履。
李眠枫对这一点最应当深有体会,只因为江湖上被他帮扶过一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人言升米恩斗米仇,帮过的人越多,恨他的人也越多。沈祁并不会真的以为,这些年里他没有后悔的时候,这或许也成为了他不愿意轻易接受太多他人帮助的缘故。
一旦开始依靠他人,一个人就很容易把这一切当成是理所应当的习惯。
李眠枫深知这个道理,然而在鱼山遭遇变故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来寻找自己,这本身就已经能够证明一些事。
他不想要习惯于依靠沈祁,但他至少相信沈祁不会挥霍了自己的善意,还贪得无厌地想要所要更多。
而对沈祁而言,信任正是最为宝贵的东西。他并不在乎李眠枫在背地里如何揣度自己,倒不如说,正天府第一剑如果只靠遇上个顺眼的便大把撒钱,当然是不可能在江湖上混到今天的。
李眠枫有李眠枫的打算,而他沈祁也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便是了。
这点多日以来藏在心里的自我怀疑消散,沈祁立刻就发觉出此处的蹊跷。
这大雾绝不是自然而然的天候,而是某种阵法所致。他之所以心绪纷乱,也是因为这雾的缘故。苏泽精通奇门,想要在自己家中布阵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沈祁挥刀,宝刀有灵,在鞘中沉睡多日的黄昏刀重见天日,迫不及待地发出一声轻吟,冲破蛛丝般粘稠的桎梏,漫天白雾刹那之间烟消云散。
依旧是黑夜,一间孤零零的小屋出现在沈祁眼前。门口放着一盏灯,如初见玉生烟时她手中所提的灯一样。
翻滚不灭,风吹不熄的滚灯。
寒风摇曳着它的烛火,如豆的烛光明明暗暗。沈祁定睛看灯火的方向,发现风是从屋内吹出来的。
屋中怎会有风?
沈祁本怀疑此阵是苏泽存心为他准备,故意拦在厢房附近等他闯入,可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人既然不是要害他性命,搞出这么个无害的阵法,难不成是要专程送他进来思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