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啊,阮府的女总管,你来得正好,你带我去瞧瞧那块‘浩然正气的匾额吧,我要看看这一年来,它是蒙尘了,还是歪了斜了?”
“请大人随我来吧。”凤春领路,带他离开秋院。
凤一郎这才大松口气,抹去满面的汗水。
怀里的小身体俐落地跳起来,奔出树丛。
“别追!”他脱口大喝。
阮冬故顿时止步,转身看向他。
“你追上去了又如何?”他又恼又恨,失控怒骂:“你惹火东方非,阮府不会有好下场的!”
“……一郎哥,我不明白……东方非不是坏人吗?坏人不是该有报应的吗?”
她大哥为国为民,却没有好下场。她不懂,真的不懂啊!
“你以为这世上好人真有好报,坏人必得恶报?”他发泄地骂道:“你是千金之躯,从未吃过苦,从未有过啃树根的日子!你根本不了解这世道!太平盛世根本是骗人的,阮卧秋正直为民,到头谁会记得他?东方非封了阮府,有谁会为他出头?东方非有权有势,他才是世间正道,你懂吗?懂吗?”
阮冬故一脸茫然又迷惑。
凤一郎深吸口气,勉强维持平静,咬牙道:
“是我不好。小姐,你年纪这么小,当然不明白这些道理,将来等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等我跟一郎哥一样大了,你说的这些……就会成为冬故的道理吗?”
白天在烈阳下追着小姐跑,又被她的莽撞吓出一身冷汗,让他不小心犯了点风寒,入了夜早早就寝去。
虽然可以请大夫,但他能省则省。他成为凤春义子,三餐温饱,还能随意读书,有一间独房,已经是蒙上天恩赐了,如果再享用少爷般的待遇,他怕会有闲话,会遭老天罚的。
昏昏沉沉里,他作了一个梦,梦见小姐长大了,懂得世间道理,是个合乎常理的千金小姐了。
但,也开始有了主仆尊卑之分的观念,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轻蔑……
蓦地,他吓醒过来。
满身大汗。
是梦,是梦!凤一郎不停地重复,安抚着自己。
他的自卑,时常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明明他气小姐不懂世事,但又怕有一天她也会用嫌恶的眼神看他!
“一郎哥……”
战战兢兢的低叫,吓得他差点神魂出窍。他定睛一看,床边有个小脸垂得好低的驼背小老头,一双小手高高捧着温热的茶杯……
“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失声叫道。
“凤春说一郎哥生病了,所以我来守夜。一郎哥,你渴了吗?大夫说你醒了,一定口渴,要多喝几杯水。”
凤一郎怕她捧得累了,连忙坐起接过杯子。
“小姐,你是千金之躯,不该熬夜看护着我啊!”
她轻抬小脸,小声地说:
“一郎哥,冬故生在阮家,觉得很高兴。有大哥、有凤春、有怀宁,还有一郎哥,可是,一郎哥好像不喜欢冬故是千金之躯,难道冬故不能就只是冬故吗?”
凤一郎内心一震。这小小姐不是很笨的吗?怎能看穿他部份的心思?
他不动声色,改变话题,柔声道:
“你半夜待在这里,待着也是无聊,不如回房……”
“冬故不无聊。”她指着桌面上的文房四宝,有点委屈地说:“凤春说,既然我惹一郎哥生气,那就得讨你欢心。我想,白天的《礼记·礼运》没有背好,我多默写几次总会背了吧。”一想到还要继续默写,她就很想再驼背下去。
他叹了口气:“小姐,你是小姐,我只是仆人。你不必花心思讨好我。”
她看着他,小脸疑惑。
凤一郎闭了闭眼,捻过自己一撮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