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剑鸣回答。
潭主说完而转身,一手挥出,一内气外射,滑入黑暗中,触上了什么机关,只听见空旷的空间内响起山石活动的声响,震耳欲聋,百丈外的一道巨大的石门,缓缓打开。
潭主拂袖而去。
曹瑜的眼中闪过一抹阴暗,他很快就重拾了微笑,跟上李三笑的步子,大泱的诸人也跟了上去。
出了石门,明亮和煦的光一瞬间驱散洞内的阴暗潮湿,大泱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他们位于一巨石坪上,正中高耸一巨大石柱。众人看向坪外,只见传闻中的清潭山耸入云霄,薄雾缥缈间能见到群峰间飞阁流丹,山峰间有锁链相连。再往山下看去,清潭城坐落于山脚,城墙高耸,城内建筑错落有致,层次分明,向上而去,拱卫着最里面的一座高楼。
“诸位,请跟在下去客居。”李三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竹林深处,流水声潺潺。
雀儿推开竹门而入,李剑鸣跟在后面入了院落。只见院子扫得干净,一小竹楼位于其中,四眼望去,翠色满园,清风吹拂时,唯有竹浪声。
居所是李三笑安排的。李剑鸣一路而来,和雀儿两人在路上也聊了些许,雀儿问了李剑鸣境界,李剑鸣回答是第二境,便察觉到雀儿的神色有些不对,李剑鸣再问,雀儿支支吾吾半晌,再问却不答了。
李剑鸣情知,天下演武的世道,以武为尊,清潭更甚,他如今十三岁却方入第二境,在清潭同龄小辈中都到不了中游。他的身份高贵,可清潭的少年不会管他的身份,哪怕他是小潭主。第二境的消息一旦传开,不会有人因为他的身份而尊敬他。相反,免不了有一些少年见着小潭主竟然只有二境,便要上门来切磋切磋,不在话下。
李剑鸣不多想,安顿下来后支走雀儿。他在竹林中漫步了半个时辰,白天的事和儿时的记忆交错而重叠。时间倏忽,他离去时其实也才七岁,如今一晃六年过去,他在南照王府提心吊胆地待了太久,知事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度过,如今回到清潭,哪怕尚且有些模糊的印象,却仍是有一股陌生感。
李剑鸣伫立在竹林里,风来时叶子簌簌落下,他的眼前浮现了白日里双方在漫雾野相谈甚欢的场景,其中更掩映着六年前他在漫雾野上所见的赤腥色画面。双方的笑靥下他看到了父亲脖颈上的血洞,汩汩的血泡,如同那年熊精脖颈上的血泡。
于是李剑鸣又想到了李剑聆那双异常冰冷的眼睛。
一定不止他李剑鸣一个人记得,有件一定要完成的事情!
李剑鸣闭上眼睛,呼和一声,扎好马步调养气息,竹林中响起了飒飒出拳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
李剑鸣再度扎起了马步,他的衣裳让汗水浸湿,眼睛中也盈有汗水,于是有人自竹子上方轻巧落下时,他一时间也没有辨认出。
“为什么只有第二境?”说话的人是李剑聆,他没有去陪客,而是来到了李剑鸣在的小筑。
李剑鸣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李剑聆,从前他叫李剑聆哥哥,李剑聆叫他剑鸣,而如今李剑聆叫他的全名,声音里也尽是冷漠。
不等李剑鸣说话,李剑聆步法变换,已然来到李剑鸣身后。
一指抵在李剑鸣椎骨,自后颈滑落,按到尾椎。
“原来如此。”李剑聆说。
“什么?”李剑鸣急问。
“南照王府有为你诊治根骨吗?听说你与那南照王府的小世子关系不错,王府待你应当是很好。”李剑聆问。
“没有!”李剑鸣忙说,“我和南照王府的任何人都是仇人。”
“不用与我解释。”李剑聆语气淡漠,“南照王府如何判断你的根骨?”
李剑鸣的身体微微颤抖,往前几年,他对自己的根骨耿耿于怀,如今听上去李剑聆对他的根骨或许了解什么,但此时他却更在乎让李剑聆明白自己对南照王府没有半点情感。
“南照王府的小世子宋祯祥,不是我的朋友!”李剑鸣语速很快,“只是讲武堂内武学最弱的两人是我与他,屠人千总罚我二人,他性格怪异自小没朋友,于是便缠上了我。我们没有关系。”
李剑聆摆了摆手。
“与我无关,”李剑聆说,“回答我的问题。”
李剑鸣握了握拳,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南照王府说我的根骨有问题,骨骼粗大而错乱,体内经络穴位也错位得厉害,作为修炼的根骨来说,是下下品的根骨。”李剑鸣回答。
“他们说的对。”李剑聆看了一圈竹林,有一些竹子上,能看到一些轻微渗出的血迹,他看了一眼李剑鸣的手,手背上有擦伤。他再度看向李剑鸣,那双眼睛里仍是与白日别无二致的冷漠,“你不要再练武,徒惹人笑话,明白吗?”
“我要为清潭而习武!”李剑鸣咬紧的牙缝间蹦出了一句话。
“你不配。”李剑聆冷笑一声,“明白吗?”
李剑聆不再多费口舌,身影腾挪,兀自离去。
“放弃习武,做一个凡夫俗子,才算不为清潭丢人现眼。”
竹林中回荡着李剑聆的最后一句话。
李剑鸣伫立在原地,双拳紧握,骨节用力而发白。
良久,他动了动,而后扎好了马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