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兄,不必过虑。”端华垂下眼睛,摊开一只手,“我总有种感觉,信中所说‘钟岭’恐怕就是方才说说那处。如今,我们只能赌一把,”他抬起头,深黑俊丽的眸子里满是少年般的坚定,“颜兄,如果我三更过后仍不回来,就烦劳你前去接应了。”
皇甫端华穿好战袍的时候,李琅琊推门而入。他转过身面对着他。
“你不能就这么去。”李琅琊干冷而简短地道。
“我必须去。”端华走上前,眉眼在散乱的发髻后面若隐若现,“没有别的办法。”
“可方才颜将军也说了,如果那信是真——”李琅琊的话哽咽在嗓子里,担心和责任夹击得他痛苦难当。他不记得自己是第几回体会这种感觉了,但他永远无法习惯,而且总觉得这样的情感一次比一次难熬。
“我们必须赌一把,”端华明显在逃避着李琅琊的目光,“我不是已经和颜兄说了么,如果我三更后还不回——”
下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一只修长而微微渗着冷汗的手按住了他的双唇。一阵淡然的焚香气息环绕在他四周,那是李琅琊周身常有的味道。
“别说出口。”李琅琊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包含着某种复杂不堪的情感。端华望向那双漆黑的凤目,那双眼睛周围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深潭边逐风而舞的丰茂水草。李琅琊身材其实相当高挑,只比端华略略矮上几分。二人对视了片刻,李琅琊默不作声地收回手。端华侧了身,去拿柜上的发簪。
端华一手执了凌虹,推开窗扉,酉时已过,天空早就渐次发暗,血红的云霞堆积在天边而又慢慢沉浮,变幻不定的残照在潼关高大的石头墙上留下了奇形怪状的阴影。他关上窗扉,转身出门。在他右脚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李琅琊。李琅琊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望着他。年轻将军的左手抬了抬,似乎想伸出手去,但那个动作最终未能完成,那只手在半空里握成了拳,最终默默地垂了下去。
道路狭窄,四周黑暗而寂静。这是一个月色暗淡的夜晚。皇甫端华跨在马上,带着一小队人马慢慢向西而去,夜风凄冷,端华抬头望了望那朦胧而晦暗的月,暗自笑了笑。心中是明白的,月仍是当年的月,只是皓月能得几时圆?为何年少时望长安月,那月总是那么圆润而明亮呢?端华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些无谓的事。他悄悄活动了一下被夜风吹的冰凉的手指,夜未二更,这一小队人马缓缓走在丘陵间的小道上,离目的地越发的近了。马蹄下面都用粗布包裹起来,行动起来声音细微。片刻后,端华挥手着停。
“熄灭火把。”
四周黑暗下来。过了好久,所有人的眼睛才慢慢适应了清浅幽暗的月色,端华眯起双眼,锐利的视线向前看去。
夜枭怪啼,月色冷寂。两座山峦绵延并行而立,在月下空显黑黝黝的轮廓。端华心知,道了。他寻思着派去其他地方侦知的将领会不会有什么发现,这么想着,他再次抬眼去望那山峰,然后他的脸色变了,尽管月色暗淡,但侍卫长还是看出不对。
“将军,何事?”
皇甫端华一语不发地举起一只手,指向那绵延的山峰。夜色下他手腕上扣着的金甲闪烁着微光。侍卫长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愣怔了片刻。
二月十六。钟岭。
夜色下山峰状如座钟,与远处绵延不绝的低矮山岭形态完全不同。
“将军,这——”
“你速回关内,请颜将军带兵来援。”端华说着从怀里取处令箭交给他。
“那么您……”
“快去。”冷静的、全然不带一丝慌乱的语调让侍卫长不再说话,果断拨马离去。
玉蝴蝶·忆长安
江头独自归还,水清风澹。欹枕烟雨,撷采蓼蓝。昨夜香梦纷乱,是长安。芙蕖凋残,尚未繁。燕双人单,泊湖山。趣意阑珊,断香续燃。
惊寒,梦泽潼关,古道峰峦。铁马冰河,雁阵北还。年少多情耽江南。双泪干,征战艰难。秋萍碎,叶落茵毡。恨如今,谁家孤客,依约凭栏。
使至潼关
疾风恶雨滞苍林,
朝屯黄河夜发兵。
御史和泪城上望,
不见皇甫左将军。
第41章
(四十一)
室内一片嘈杂,军医重新为皇甫端华包扎了伤口后离去,一时间室内只剩下诸位副将和李琅琊等人。皇甫端华抚摸着肩头上的绷带,像做错了事一般低着头,讪讪地笑。颜钧扫了他一眼,眉心一拧转过头。
“颜兄,你别见怪嘛……”
颜钧哼了声,一撩衣摆跨出门去。皇甫端华颇为尴尬地低下头。李琅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