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终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悲凉、痛苦,天枫一家牺牲了一切所要侍奉的天皇竟然是这样的软弱的人,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
他早已恨不得自己早早就死在了沙漠里!
原随云止不住笑道:“无花大师,你这又是何苦?当初天枫十四郎不惜完结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你与南宫灵送去少林、丐帮,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愚忠?难道我就不可以……”
“不可能!”无花的脸突然扭曲了起来,他竟然冲原随云大吼道:“你以为扶桑人和你们大明人一样软弱、愚蠢?你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这片土地?我们就是死也绝不会让你成为这里的主宰!”
从来到此处便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的楚留香突然伸手拍住了苏丹虹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们走。”
“走?”苏丹虹诧异地看着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走?”
楚留香笑笑道:“难道你看不出,这里我们本不该来?你既有办法能够阻止原少庄主的野心,我们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楚留香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内功高深如无花如何能听不见他在苏丹虹耳边说的话?而苏丹虹竟然在微微一怔后,似乎想通了一般点头回道:“你说的没有错,这里本来就与我们无关,我们何必要淌这浑水?”
他说着就取出了飞行器,要与楚留香一起离开这处庭院,离开京都、离开扶桑。
无花猛然回头,瞪着他们,咬牙切齿道:“楚留香,你的公平正义呢?难道你的一切美德只针对自己国家的人?别的国家因为大明人而混乱,被他欺压、奴役,你却能看着一切发生而不去阻止?”
他凄凉地冷笑一声道:“原来这就是大明人所推崇的大义,竟是这般狭隘、卑鄙!”
楚留香闻言,摇了摇头:“无花,难道没有原少庄主,你们的国家就不会如现在这般混乱?”他顿了顿,伸手搁在苏丹虹的头顶,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道,“你看看这小混蛋,他的样子是不是比你记忆中那个少年老得多?丑得多?”他的手被恼火的苏丹虹从头顶上抓了下来,甩到了一边,他却不以为意道:“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当初你与原随云勾结,将这小子在济南的下落告诉原随云,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虽然一向以脾气好示人,可是脾气再好的人遇上这样的陷害,自己的情人还差点跑了,也会忍不住想要朝陷害他的人发火,找他们麻烦的!
他现在只是要将苏丹虹带走而已,这样做他都觉得自己实在太仁慈,仁慈得都有点对不起苏丹虹所受到的那些苦了!
“所以你要替他报仇?”无花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留香,不敢相信他竟要为了苏丹虹就对整个扶桑见死不救!
楚留香无言以对,只是看着苏丹虹,目光柔和而愧疚。苏丹虹摸了摸自己的脸,苦哈哈道:“你不提这件事我倒已经将它忘记了,现在我才想起来不论是无花还是原随云都是我的仇人。”他突然抬头对原随云一笑道:“小原庄主,你知不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原随云问道。
苏丹虹笑道:“因为你叫人放进我脑子里的那九根银针,神医赫连翁若将它们都拔出去后,我发现了一件事情,一件对我十分有好处的事情。”
原随云绽开笑颜,道:“我知道,你是说你不会再被我们操纵了,是吗?”
“当然不是这件事情,”苏丹虹说道,“我说的是,当那九根银针被拔出去后,我就再也不能把你当成朋友来看待了,你说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现在,你在我心中连一个陌生人都比不上,你只是一个一心背叛大明朝,想要侵略我的国家的野心家,你说,对我而言,你是什么?”
原随云听了苏丹虹这番话,却依旧还在笑:“你以为你在我心中有那么重要?我在你心中已连陌生人都不如,可你在我心中由始至终都不曾是朋友,甚至连敌人都不算,不过是一只随时都能踩死的蝼蚁。”
楚留香突然抓住了苏丹虹,显然是怕他被原随云这冷心冷肺的话刺激到,可是他发现苏丹虹身上一点激动的迹象也没有,他看上去十分的平静,眼中除了冷漠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确实如他所言,已将对原随云的所有情谊都忘记了!
楚留香却感受到一股痛楚在心口涌起,想要将他立刻从原随云眼前带走!
第77章 黑夜中的蝙蝠(九)
原随云应当感到高兴,因为他现在已是一个瞎子,所以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苏丹虹眼中的冷漠,也看不到楚留香眼中的怜悯、无花眼中的讥讽。
无花讽刺地说道:“你们既然已都不将对方当做朋友,为何还要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你们为什么不动手将对方杀死?”
原随云却朝他摇了摇头,苏丹虹什么也没有说,他抓起楚留香的手,站到了飞行器上,两个人竟然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就飞到了天上,离开了这里。
无花愣愣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飞行器,几乎要伸手揉一揉自己的眼睛。他哑然道:“他们走了?”
原随云点头道:“是,他们走了,那你又该怎么办呢?”
那竹帘再一次被拉起,白馒头一样的男人已将他的手从脸上放下,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不敢看向无花,看向这个唯一还敢为了他去向原随云作对的武士。
他咳嗽了一声,结结巴巴道:“天枫君,你怎能通敌卖国,将……明国的刺客送到孤的面前来刺杀孤?”他再次咳嗽了一声,偷偷地看向原随云道:“幸而有原氏在……”
此时,无花早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只觉得五雷轰顶,身子如一片若叶一般飘零在天地之间。
他忽然想起了南宫灵,这个可怜的弟弟,现在他岂非比南宫灵更可怜?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天枫十四郎,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记忆已少得可怜,甚至连他丑陋的面容、宽阔的肩背也已模糊不清了。